“呼…呼…”</p>
王锦半跪在巷子里，捂住脑袋喘息。</p>
漆黑的瞳孔逐渐扩散，几乎将眼白完全占据，他的眼球以恐怖的频率震颤着。</p>
各种各样的颜色在瞳孔中交替，代表着虚假神国的猩红，代表着诅咒生机的惨绿，属于断肢之神的金银混色，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黑白混杂的灰。</p>
几分钟后，他从泥水中爬了起来，继续向前走。</p>
王锦特意避开了所有同伴，他知道，不能把自己这幅样子展露出去，否则会影响士气。</p>
三圣教的实力太强，计划能不断向下推进，很大程度上是靠着他不顾污染换来的。</p>
“要到临界点了…”王锦按住脸颊，古神之眼不安分地转动着。</p>
他伸手用力拍了拍耳朵，努力用耳鸣代替那些混沌的幻听。</p>
饶是如此，一点点浑浊下去的思维也没有半点改善。</p>
王锦伸手在墙上用力抓了一把，指甲被掀飞，剧痛让他清醒了不少。</p>
不能停止。</p>
无论是前进的脚步，还是脑中的思考，都不能停止。</p>
很多迷题都还没能得到解答，趁现在想一下卡特琳娜的事。</p>
她是特殊实验体。</p>
为什么特殊？特殊在哪里？</p>
特殊在所有人都觉得她上辈子触怒了神明，这么多年一直孤立欺凌她？</p>
等等…</p>
如果这并不仅仅是愚昧导致的，而是主教故意放出去的言论呢？</p>
如果是那样喜欢蛊惑人心的海克娜，还真有可能是计划好的。</p>
计划着什么？</p>
神…跟神扯上了关系，上辈子触怒神明，这辈子就要向神赎罪。</p>
王锦猛然停下脚步，他蹲在地上，用鲜血淋漓的手堵住充满幻听的耳朵。</p>
主教在很久以前就想着让卡特琳娜成为实验体了，这是因为什么？她看中了哪里？</p>
王锦努力思考着，思考大姐头跟寻常小女孩比起来，不太一样的地方。</p>
她的时间流速似乎跟正常人不同，可跟自己相处时又很正常。</p>
也就是说，她在某些特殊时段才会这样。</p>
王锦回想起她干净利落放倒执法者的样子，寻常的孩子不可能做到，可如果那时候的时间在她眼里放慢了呢？</p>
对，是这样没错。</p>
在拥有某些情绪时，她眼中的时间会放慢。</p>
猛然间，王锦想起了那一天之内长出来的六十几块指甲。</p>
“不是体感上的放慢，她整个人身上的时间都会被延长。”王锦猛然站起身。</p>
“害怕的时候，她会被困在漫长的孤独与饥饿中。”</p>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卡特琳娜为什么会成为特殊实验体，也明白自己一次次把本能救出她的机会留给别的事，对那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p>
“艹！”王锦甩掉长袍，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p>
——</p>
菲尔静静跟在主教身后。</p>
那妖异的女人在无声说出异端两个字后并没有下文，她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看错了。</p>
“在害怕吗？别想太多，我没有怀疑你。”主教将脚步放慢些，跟菲尔并肩走在一起。</p>
是吗…没有怀疑自己是异端。菲尔松了口气，随即再次疑惑起来。</p>
那她想表达什么？</p>
“阿奴列的观察进行的怎么样？”主教缓缓开口，“你应该能发现吧，在恐惧的时候，她的新陈代谢会加快到原本的几倍。”</p>
“这是她的天赋，只要施加很短时间的折磨，就能取得几倍于常人的成果。”</p>
主教伸手接着蒙蒙细雨，语调像是在讲述无关紧要的故事。</p>
“知道为什么祭品都是孩子吗？”</p>
“我们需要纯粹的思想，激烈的情绪。”</p>
“断肢，火刑，寄生，让痛苦逐渐占据他们的脑海，在生命最后关头，实验体的脑袋里就会出现…这个。”</p>
主教拿出了小小的瓶子，里面是些红色粉末。</p>
“你看，这是失败的副产物，却也能衡量出实验体的品质…一百人虽然只能弄出这么点，却也已经算是优良了。”</p>
“而阿奴列，她受到折磨的时间会比别人长几倍，把临死前一瞬间的感受延长到几天，说不定比这么多年加起来都…”</p>
菲尔的脚步在主教的陈述中逐渐加快，最后几乎奔跑起来。</p>
她意识到了，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内，阿奴列或许遭遇了其他事。</p>
“你在担心那个实验体吗？”主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似乎在笑。</p>
“别靠太近！否则你也会被当成异端的！”</p>
菲尔已经听不清主教在说什么了，她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p>
见鬼…见鬼！</p>
她握紧手中的地窖钥匙。</p>
害怕的时候，阿奴列眼中的时间流逝会变慢，原来是这样吗？</p>
也就是说，自己今天把她关在小黑屋里一整天，在阿奴列眼中，其实已经过去了很久。</p>
所以她那么饿。</p>
可就算那么饿，她也一直在问王锦的事，还把食物分出了一小部分。</p>
“我都做了什么啊…”菲尔喃喃自语。</p>
她回忆起王锦说的，“阿奴列的事不需要你掺和”。</p>
但这种情况…这种情况！一秒钟在阿奴列眼里可能都是几分钟那么漫长！</p>
有个孩子正在受苦，菲尔一刻都不想让她再等下去。</p>
执法者们绝对设下了埋伏，能绕过这些的人，或许只有自己。</p>
“我要…我要去救她！”</p>
修女甩开碍事的面纱，岔开让人迈不开腿的长裙，头巾被风扯到不知何处去。</p>
长发乱舞的菲尔再没有半点修女的样子，可她心中第一次如此坚定。</p>
——</p>
地窖。</p>
那个王锦一开始没找到的阴暗空间，其实在教堂后方的枯井附近。</p>
几次修缮让它逐渐扩大，最后才把入口改到了修道院。</p>
此刻，地窖周围部署了比任何一处都要强大的兵力。</p>
十二圣骑士中没露面的所有都在此处，除了他们，还有许多浑身隐藏在厚重甲胄里的庞然大物。</p>
能从甲胄的缝隙里看到颜色各异的毛发，粗重的呼吸声也不太像人类。</p>
地窖内部，女孩被关在漆黑狭窄的单间中，恐惧仿佛枯瘦的利爪般，一寸寸攥紧她的心脏。</p>
铁门的缝隙被牢牢封死，氧气逐渐被消耗，窒息感涌上心头。</p>
地窖是个陷阱，是主教用阿奴列作为诱饵设置的陷阱。</p>
它也不仅仅是陷阱。</p>
如果没能成功捕获猎物，单单是诱饵的死亡，也能让猎人收获颇丰。</p>
这才是今天晚上的重头戏。</p>
——</p>
“不想死就滚远点！”</p>
王锦的动作是先于怒斥声而起的，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已经冲进了面前阻挡自己的人群中。</p>
该死！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个！</p>
每一点痛苦在她身上都会延长成原本的数倍，可她为什么从来没说过？</p>
不…她说过。</p>
“过去四天了，你个笨蛋。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p>
耳边再次响起幻听，王锦大口大口呼吸起来。</p>
“你只是没放在心上，你顾着自己的计划，忘记了还有个在恐惧中等你的女孩。”</p>
“她的恐惧不是因为黑暗，而是因为‘担心你出什么事’。”</p>
王锦没有反驳。</p>
如果能早点意识到，他无论如何都会把救出卡特琳娜放在第一位，这样至少能让她少受些苦。</p>
轰！轰轰轰！！</p>
无数火云在身前升腾，王锦用为数不多的震爆弹，硬生生给自己清了条道路出来。</p>
他现在很愤怒，很自责，却并没有丢失冷静。</p>
想要避免围剿，就要以最快速度突破包围圈。</p>
旌旗在手中上下翻飞，王锦眼中杀气四溢。</p>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王锦像是陷入泥沼般寸步难移。</p>
“骑枪！”</p>
伴随着怒吼声，旌旗迅速扭曲变形，沉重的雕花骑枪出现在手中。</p>
“能把那匹马弄出来吗？”王锦在心中发问，可惜得到了否定的回答。</p>
老皮特没办法突破三圣的封锁，给他乐园重甲就已经是极限了。</p>
“那就给我重甲。”王锦深吸一口气，雪白的甲胄逐渐覆盖了四肢，躯干，最后是脑袋。</p>
嘭嘭！咚！当！</p>
无数刀兵呼啸而来，王锦挡开其中几柄钝器，硬抗下了其他攻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