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路上都是雾蒙蒙的,怪物给他让开一条缝,水汽就钻进来,古谷的发梢眼睫都挂上细小水珠。
古谷向后撩一把湿发,露出湿滑的额头,凝结的水珠把睫毛沾湿成簇,像极了闷在被窝里哭泣,被泪和汗浸湿的模样。
他看着外面,一不留神就觉得脸上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外面的雾太大,世界像被蒙上灰白的纱,他不得不把头伸出去,肩颈贴着怪物冰凉的触腕,希望看得更清楚。
突然感觉小腿发痒,回头一看,一根小触腕正一下一下蹭着他。古谷的腿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反射性瑟缩,触腕显然也感觉到他的抗拒,默默收了回去。
这是在试探什么?
地面上有很多水坑,污水都是黑色,怪物用触手爬过去就会把破碎的地砖压得更深,积蓄的脏水挨个从砖缝冒出来。
好脏,好怪,好想回家。古谷整个人趴在缝隙上,逃避地把脸侧过去埋进臂弯要是一切都是个梦就好了。
随着怪物的行进,他们好似从贫民窟进入普通市区,周围的建筑稍微规整了些,窗户玻璃至少是完好的,但是整体的风貌很旧,玻璃幕墙还是绿色或者深蓝色的,建筑外面贴着泛黄的白瓷砖,铁艺的扶手都生满了锈。
这里也没有人,像一座死城。
雾气散了些,头发湿漉漉贴在头皮上很不舒服,古谷从衣角撕下一缕布,给自己绑了一个小小的发髻顶在头上。
他从出生开始,连剪下的头发都会被收集起来,到后来就逐渐留长,现在已经披肩及背。古谷往外看的时候感觉头顶的发髻被戳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
他不想看到一根面目可憎的触手伪装成忠犬的样子,在他面前摇尾巴,但它又分明不老实,一直在他后面蠢蠢欲动,伺机挑衅。
外面的铺地从破败的石块变成光滑的大理石,路边建筑逐渐华丽,古谷觉得自己像坐在南瓜马车里的灰姑娘,从破旧的农房被带去更繁华的地方,他局促瑟缩地坐在南瓜车里,完全不知道最终的城堡是什么样的。
路过石拱小桥,路过爬满蔷薇花的栅栏,路过十字口的菩提树……
然后他看见了人!
那是一间小屋门口的菜园里,站着一个像人的东西,本以为是稻草人,却看到它站直了往这里看。
古谷与她四目相对,是个中年女人,挽着干净的马尾辫,看到他的时候似乎有点惊讶,但并不如何震惊,就好像他不是被关在怪物牢笼里,而是普通地坐着一辆马车的异乡人。
这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古谷立刻探出大半个身子,对那个女人挥手,女人迟疑地对他颔首微笑。
古谷看她完全不以为怪的反应,恐怕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很久,他这种被怪物带进来的异乡人应该也不是一个两个。
想要求助的话卡在嘴边,古谷慢慢放下手,女人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又弯腰照顾她的菜园。
路上陆陆续续有人经过,每个人看他的表情都异常平淡,古谷几次要挥手喊话,都憋在喉咙里。
直到他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男人披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披肩,像龟壳扣在背上。极瘦极黑,双颊凹陷着,眼睛却亮得出奇,看到古谷的一瞬间,他就立刻跳起来挥手,这是古谷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听见人类的声音。
他口音古怪,但古谷却听懂了,他只重复喊着一个字“跑——”
古谷感觉全身的血液腾一下冲到头顶,这一个怪腔怪调的字眼就好像锤击在他的心脏,让他牙齿都发抖。
然而怪物的牢笼只给他一个侧身的空隙,古谷面上不动声色,等到完全路过那个古怪的男人,他试探着抚摸那根侧身让开的触手。
手下的触感像水像丝绸一样滑,但仍然是鳞片组成的,像是水中有细沙,丝绸被覆盖在蛇身上,朦胧且陌生。
触手轻轻颤动,一层鳞片下有心跳般的搏动,似乎逐渐加快。古谷试着将它往一旁轻推,它就像被抚摸软化的糖,顺从地让开更大的空隙。
出现了一个可以跳出去的洞口。
古谷假意把手搭在触手上看风景,直到旁边出现一片看起来柔软的草地……他立刻抬腿,纵身一跃!
怪物似乎被吓了一跳,敞开的软缝转瞬之间像铁齿一样迅速合上,古谷只堪堪跳出去一半。
大腿被夹在两根触手之间。小臂逆着触手鳞片的方向刮下去,连皮带肉被刮掉一层,无需多想,腿肉肯定也被夹红了。
本以为要倒栽葱挂在外面,但是怪物的反应能力显然更胜一筹,还没等他头朝下栽倒,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几根触手将他牢牢裹住卷回去。
他被重新关进不见光的牢笼里。古谷如同负伤的小兽,将自己紧紧蜷缩起来。
从小到大,他都活在一个不明所以的温室里,如同一朵最娇贵的金玫瑰,几乎没有受过皮肉伤。
□□上的疼痛时刻提醒他过去皆已成为泡影。
被这样大费周章金贵地养着,不过是为了献给怪物。那他会成为一盘菜,还是一只可有可无的宠物,亦或是被玩弄的对象?
古谷感觉上臂先是发凉,而后就是热与疼痛,流血的感觉对他而言是陌生的,他只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在顺着胳膊淌到胳膊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