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鬼是如何被镇压的,虚原谷是如何完全平静下来的,方暮舟都已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周围始终是嘈杂的。
林霁霜亦趴在方暮舟身侧朝下望,满脸皆是不可置信,呆愣许久后也没有接受宋煊离去的事实。
“师兄,阿煊……真的不在了吗?”
林霁霜朝一旁赶来不久的钟珝问道,目光却定在了深不见底的虚原谷中。
宋煊跳下去时,林霁霜尚在抵御妖兽,听着众人的惊呼,方才知晓发生了什么,随即转头望去,宋煊的身体如坚定地俯冲直下的鹰隼,瞄准猎物后便再无一丝犹豫。
许久未闻回应,林霁霜缓缓侧首,泪眼朦胧中恍惚看到了钟珝泛红的眼尾。
他师兄不知是如何强忍,才没有掉落一滴眼泪。
“师兄,”林霁霜再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一面支吾道:“阿煊,怎么会呢?他怎么?”
林霁霜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对于宋煊,他本就珍惜无比,视做家人对待,而今失去之时,他脑中突然自残一般开始浮现起日前几人打闹的场景。
失去亲人的痛楚仿佛已然将他击垮殆尽。
“这般像什么样子,快起来,”钟珝始终强抑着奔涌的情感,但不代表他不是悲痛欲绝、心痛欲裂,但他是玄设仙尊的大弟子,自然要担起自己的责任,于是不愿将情感外露。
林霁霜呜咽着哭了许久,便被钟珝强行拉起。
自吐出了那口淤血后,方暮舟便始终呆呆地跪着,周围的喧闹在他听来愈来愈远,但他的脑中仍然很乱。
妖鬼的尖利嘶叫、荏略的可怖嘶吼以及众人的痛呼与呜咽,皆充斥着他的脑袋,仿佛不断撕扯流窜,使他头痛欲裂。
但这些声音中却始终含着微不可查的轻唤。
“师尊……”
“暮舟……”
方暮舟费力辨识,因由那个清朗的声音总能给他带来些慰籍,仿佛枯芜沙漠中的一汪清泉,使他逐渐有了独自留存在孤寂世上的勇气。
那个声音,是宋煊吗?
往日方暮舟熟悉至极的声音,此时却令他久久不敢确定。
但应当是的吧,毕竟也只有宋煊了。
方暮舟目光始终不移地看着虚原谷,却并非望眼欲穿,反倒静谧至极。
仿佛偌大天地间唯剩他一人,因此也无人敢上前。
虚原谷内有他最憎恨的毕生仇敌,却也躺着他最疼爱的徒弟。
不知因由疲累还是其他的什么,方暮舟缓缓合上了眸。
而他心中也只剩下一个想法,宋煊自己躺在那里,应当会很冷吧。
“……阿煊,师尊这便带你回家。”
……
方暮舟缓缓起身,不再清明如常的眸中却溢满了坚决。
而始终立于身后的一些人,见他终于有了些反应,便赶忙上前。
穆小川见证了适才发生的一切,他也未曾料到宋煊竟当真有那般魄力,决意面对死亡时竟是那般坦然。
纵是穆小川也不由言说敬佩,方暮舟将他教的很好。
他与方暮舟交情不差,二人性情相投又共事多年,他自是能看出来,方暮舟对这个弟子究竟多么偏爱。
虽说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但穆小川明了,宋煊的逝去对方暮舟而言,绝对是无与伦比的巨大打击。
“暮舟,我知道你伤心,但现下为你疗伤才是最要紧的事……”穆小川强忍心中大恸,尽力让自己正常一些。
方暮舟躲开了穆小川伸过来的手,随即哑声低语,“我要带他回家……”
方暮舟这话不似在与谁交谈,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穆小川稍稍惊慌,他确实没有想到只一个宋煊,竟可以让方暮舟疯成这样。
虚原谷怨魂妖兽刚被镇压,荏略亦丧命在此,现下其内的怨念邪毒几乎达至顶峰,莫说重伤的方暮舟,就算是正常状态下的穆小川或萧清澜,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轻则被怨魂撕成碎片,重则遭怨魂侵蚀夺舍,仅凭方暮舟的修为,若他当真入魔,与修真界而言将是又一大灾祸。
这般的风险,方暮舟不可能不清楚,穆小川便不多作解释,他明知自己无法动摇方暮舟的决定。
方暮舟正要施法下到谷底,却被人看到出了意图,阻挠的声音便于他身后尽皆响起。
“玄设这是要做什么?”出言者是周浮秋,他冷声言语道:“不会是要去寻你那宝贝徒弟吧?”
见方暮舟不语,周浮秋便更加厉声地言说,“仙尊是疯了吗?您不知现下谷底是何情况?若你被那怨念影响入了魔,又让我们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