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河灯被做成了木舟的模样,虽只有巴掌大小却又精巧异常。
听那女子言语,这些都是她为补贴家用亲手制成的。
方暮舟手中握着这么个小玩意,顺着人流便行至了河边。
离远望过去,月色笼罩下的河水原本深邃、静谧,如今其上浮动着许多河灯,星星点点宛若坠于世间的星月,反倒映得河流温和至极。
方暮舟环顾四周人群,众人面上神色各异,或在隐隐抽泣、或是浅笑嫣然,却都虔诚、郑重无比。
这河灯说到底只是个不起眼的物件,却被人寄予了无尽的思念或嘱愿,于是珍贵非凡。
方暮舟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等心思买了这河灯,但既然买了,放了也无妨。
可是他要求什么?
求宋煊快些回来?求自己不再日日被噩梦缠身?他惯不信这些的。
方暮舟在河边站了许久,围绕在此的人群也渐渐离去,许久便已无甚人影。
夏日燥热的风掠过河面便夹了些凉意,经此一吹,方暮舟方才回了神。
罢了。
方暮舟将河灯中是先放置的纸于手心中展平,右手聚了些灵力,一指轻点在纸面上,正打算写什么,却忽的听得不远处一幼童的哭喊声。
“娘亲,河灯,河灯没有了!”
那小姑娘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抽泣不断,小脸涨得通红,始终无法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她手里还攥着纸条,上面的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就算无法辨识也能感知到她的真挚郑重。
“小宝儿,乖,不哭了,不哭了,”一妇人打扮的女子正不断安抚着闷在她怀中痛哭的孩子,“娘亲再去给你买一个。”
语毕,那妇人起身便要离开,谁料那小姑娘却死死拉住了她的衣襟,面上挂着未干的泪痕,虽极不甘愿,却仍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轻声言语道:“宝儿不要了,不要河灯了。”
那妇人明显一怔,知女莫若母,她怎会不懂小宝儿为何说出这种话,不过是为自己的旧疾着想罢了。
“娘亲,宝儿不要河灯了,我们回家吧。”
许是看那妇人没有言语,小姑娘重复一遍后,拉起她的手便要离开,但偷摸回头的模样又在表现她内心究竟有多么不舍。
突然,一个身影却突然挡在二人身前,小姑娘脚步一顿,便顺势仰头看来人。
“小宝对吧,这个给你,”方暮舟缓缓蹲下身子,温声言语着将手中的河灯递出。
小姑娘看着方暮舟手中的物件,登时惊喜异常,这河灯和自己丢失的那只很是相似,但她仍能辨认,这不是她丢失的那一只。
“哥哥,小宝不能要,”小姑娘为表决心甚至撇过了头。
“对啊公子,我们怎么能收公子东西。”
方暮舟没有收回手,继续言说,“哥哥的纸也丢了,空留这只河灯也无用,就当转赠于你了。”
“可是……”小宝儿再说不出话来,因由她的确很想要那只河灯,将自己给爹爹写的话语寄出去。
久留反倒会让她们心中犹豫不决,方暮舟将河灯塞到小姑娘手中,便径直离开。
……
再次独行于河边,乘着舒适的凉风,方暮舟心中倒也清净的很。
那纸条他一直藏在袖中,此时已然皱的不成样子,只是此时,也没什么用处了。
方暮舟能感知到自己的变化,他仿佛变得迟钝了些,无论行动还是思考上都是如此,却又不愿深究为何会变成这样。
闲暇下来时,他的思绪总是无法控制地疯长,每每此时他都疲累不堪,但相较于强行抑制思绪,他更愿寻些事做让自己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这或许也是逃避,但他甘之如饴。
方暮舟将那只着了点墨的纸条随意扬入河水中,自己则头也不回地离去。
方暮舟自然不曾发觉,他身影远至不见后,从暗处窜出一人,不惜下到冰凉河水中,将那张纸条珍惜至极地打捞起,随后便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展开。
其上一点墨被水晕开,除此之外那纸条上便再无其他字迹。
那人捧着这字条映着月光看了许久,突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突然一软,无力至极地跌坐在地。
掩着面却是欲哭无泪。
不知过了多久,这人只觉面前微弱的月光也被遮挡,整个人仿佛重新遁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后未及抬头查看,脖颈处又突然一凉,虽惊险异常却也算有了实感。
“抬头!”来人的声音坚决、愤恨却又带着难抑的颤抖,握着剑的手骨节泛白,仿佛随时都要将这人手刃于剑下。
男子照做,脑袋无力的抬起。
他已然知晓了来者是谁,便无意再挣扎。
于是四目相对之时,尚未做好准备的宋煊无论如何强撑,神色也是控制不住的难看至极。
刚刚恢复跳动的心脏,也仿佛突然适应不了剧烈的喘息,与他那山崩地裂般的情绪浮动而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