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替罪羊是谁?
赵佶说到这儿,狠狠瞪了一眼前任枢密使曾布,虽然这是他皇帝哥哥做下的腌臜事,但现在由他来承受结果,他未免觉得委屈,心中总想找个人替罪。
曾布见到皇帝不悦,连忙摇头表示否认。但不等曾布回答,赵兴已经拱手说:“陛下,广南五军都是由广南枪手组建出来的,至于禁军员额一千二百人,至今仍未变化。”
赵佶眉毛扬起来了,不悦的说:“你是说,广南这些军士都是民间‘枪手(待遇)’——也就是说朝廷并没有花钱养活,全都是由广南地方负担他们的费用?”
赵兴回答得很干脆:“正是!”
皇帝摇了摇头,又问:“除了这三万军士,广南还有多少‘枪手’?”
赵兴摇头:“没有了,在没有了!臣当初嫌民间‘枪手’废材一个,所以就动用本路兵马钤辖的权力,重新整编广南民间力量,遂编成这妖魔鬼怪、加朱雀,共五军火枪手……除了这广南新五军外,民间再无一刀一枪存在……臣全解散了!”
小皇帝赵佶不自觉的拍拍胸口,情不自禁的说了一句:“呀!只有三万多‘火枪手’……”
话一出口,小皇帝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失言,他赶紧补充:“论说,整个广州一地有三万兵马,也不算多。因为广东要负责广西、大理防务,朕还记得广东有协防福建的责任……除此之外,今后广东还要管辖海外诸领地,曾卿,原先广东额定的‘枪手’是多少?‘厢军’有多少?”
曾布微微摇头,这个数据他并不清楚。赵兴继续抢先回答:“官家,广东十一州。每州额定厢军三千余人,合计三万两千人。另外,臣累年从河东、陕西、京东、京西各地迁移厢军,累计达十三万丁,这些人依旧在军籍——如此算起来,广东额定厢军兵员,该有十七万人。”
小皇帝被这一数据吓了一跳,他连忙问:“广东又有多少丁口?”
这个数据曾布知道。因为两广这几年上交给朝廷的赋税累进增加,已经占了大宋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所以曾布非常关心广州的户籍增长,他马上回答:“官家,赵大人曾前后接收七十万口屯田人员,这七十万口屯田人员合计有四十万户。此后,也有些人前往广南投亲靠友,也有些海外蕃商在广州落籍。更有大批海外滞留宋商在广州落地生根……
按去年的报表,广东现有丁口凡两百一十七万户,口六百万余人……具体数目尚待查询,陛下要想知道详细数目,臣这就去调阅相关文档。”
小皇帝摇摇头。思索地说:“往年,我端州管家曾传讯,也说广东近年户口增长极快,但又说:确切增长人数实难统计。因这些人骤然而来。骤然而去,川流不息,故此,能有个大概数已经够了……”
小皇帝说得对,商人流动性很大,今日他们可以在广州落籍,明天可能载着满船货物去了杭州、扬州,甚至去了海外。这样的一批人。以大宋朝的文案统计效率,能够把人数精确到万字头,已经很罕见了。
“如此说来,广东一地只有三万兵马,也不算多”,小皇帝叹息说。
赵挺之冷冰冰的补充:“官家,赵大人刚才也说,这数目还没算上水兵。臣想知道的是。广东六百万人口,算上水兵。总共有多少军队?五万?十万?”
顿了顿,赵挺之又补充说:“广南偏僻之地,朝廷以前不过驻扎千二禁军,现在赵大人组织起十万精兵,相当于每60人养一兵,这些人装备精良,来五百个就能把京城闹的天翻地覆,赵大人私练兵士,意图何为?”
刚才,曾布独守大殿时,表现出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像模像样地保护殿中的小皇帝,而赵兴孤身进入哗变地军营,快刀斩乱麻的解除士兵的武装,命令他们徒手走出皇宫接受惩处。经此一役,曾布与赵兴的形象在小皇帝心中格外高大,小皇帝刚才把话题越岔越远,甚至主动为赵兴寻找理由,这是在为身为兵变责任人的赵兴主动开脱,但赵挺之够阴险,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话题这一绕回来,大殿中的大臣们不知道如何接嘴。
目前,曾布现在明显站在赵兴同一条战线上,韩忠彦也不想得罪大宋实力派军阀赵兴,而小皇帝开脱的意思又很明显,甚至处处谈及赵兴与自己的私信联系。当前地蒋之奇嘴里发苦,他才就任枢密使,这事赵兴不承担责任,责任人就只能是他了,可怜他还不知道兵变是怎么发生的就已经结束了,可他还要为此承担责任,因此心中委屈极了。望着赵挺之、望着赵兴与小皇帝,眼泪汪汪。
赵兴怒了,他站在殿下目视赵挺之,咄咄逼人的问:“赵大人,我军入城的时候,‘诸军点校’出自你的要求,本来诸军一团和气,喜气洋洋,但怎么经你一点校,便闹出了这么大地乱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曾布眼睛一亮,可算找见替罪羊了,他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补充:“是呀,我等正在殿中跟官家谈论南海局势,怎么才出皇宫,就在宣德楼外遇到报讯的士兵——赵大人,大殿之中,你可不在,当时你在哪里?当时你在军营跟士兵们怎么说?”
赵挺之一挺胸膛:“下官身为翰林臣子,奉诏前往军营宣慰,无他,但遵守朝廷法度而已……”
赵挺之这话说的鲁直了一点,他地意思是说,自己在进行诸军点校的时候,依据的是朝廷的法度,所以不是苛刻士兵的军饷。这责任不应该由他来担,谁来承担:小皇帝!
这么一说,赵兴故意瞥了一眼小皇帝。小皇帝面色窘迫,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样开口解释,可没等他开口,赵兴已经抢步上前,大喝:“大胆!你一个文臣,不懂军事,也该知道圣人之言,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又曰:‘吾常三省吾身’。又曰:‘不耻下问’——你不懂就问嘛,各军各地体制不同,禁军厢军俸禄不一,荆湖寨兵能与广东枪手同例吗?陕西弓手能与密州水手相同吗?
所谓地有不同,各地财力不同,厢军受当地供养,自然各有各地俸禄——你不通世事,处事刻薄。激起皇宫兵变,惊扰圣驾,惊扰京师……尤其可恶的是,此时恰值各国贡使汇集京师之时,对于这样的一支征服诸国地军队。你如此苛待,以至于激起兵变,这不是让天下看朝廷笑话吗?”
稍停,赵兴冷冷的补充了一句:“赵大人。我这个两广转运使的头衔还在吧?那支军队应该是我名下的军队,如何点校,如何宣慰,怎么也该跟我这名‘主官’打声招呼吧!
可在下不记得你什么时候给我打过招呼——你私自进入军营,还说激起兵变不是你的责任,那么是谁地责任,是当时不在场的我,亦或是曾相、韩相、蒋相?”
赵挺之委屈的只想吐血。他频频张望小皇帝,心说:“官家,若不是你想收复那支军队,若不是你想使出手段分化他们,若不是你颁布地圣旨,我一个文官会跑到军营去闻那些军汉身上地臭味?……陛下,你总得说句话吧。”
小皇帝无话可说,赵兴这个把柄抓的结结实实。按大宋体制。得胜回朝地军队自有一套流程来安置。大宋以文御武。这套流程设置得很严密,而恰好属于赵兴的部分。赵兴都照做了——城门解剑,交出军队单身入宫接受皇帝宣慰,等等。
然而,由于多年以来大宋不曾有立下灭国之功地军队还朝,赵挺之在接待的时候,无意间省略了部分内容:比如他入营宣慰,本该由赵兴派人陪同,并事先与赵兴商量好宣慰方案——这都是为了防止士兵的预期与朝廷的方案相差太大而引起哗变,但他没有做。
其实这也不怪赵挺之。大宋以文御武多年,文臣向来看不起武将。而在新党眼中,过去的规矩都不是规矩。所以当年熙宁开边时,朝廷慰问开边将领就没按照此一规矩,也平安无事了。赵挺之这次如法炮制,没想到赵兴手下地军队,比之熙宁年间那支军队更有血性……
曾布看了一眼蒋之奇,频频以眼色催促。左正言陈瓘不得不表态了,他已经认清了应该牺牲谁,便站出来尽责,裁定说:“赵大人挺之,奉诏入军营宣慰,却激起兵变,此事,其咎在赵大人。
赵大人刚才说,他依据朝廷体制——错了,他做这事,唯独没有依据朝廷体制。按朝廷体制,得胜之师返回京城,宣慰这事应该由三司出面,原本枢密院、政事堂、礼部、兵部都该有官员到场,而赵大人不约齐同僚,独入军营,现在我们不知道赵大人在军营中说了什么,赵大人没有人证,故此,我等只能认为:责任在于赵大人。
故此,臣弹劾赵大人挺之枉顾朝廷规矩,处事刻薄,以至于激起兵变,请陛下降罪。”
小皇帝羞的说不出话来,他茫然的看看左右,左右都是几个太监,唯一有政务经验的高俅已被他派到了真定府捞功劳,而懂军事地童贯也去了杭州。
太监们面对朝廷大臣,不可能有自己的主意,故此他们的目光躲闪,纷纷回避了小皇帝的求援。
赵兴再度开口,落井下石地问:“依朝廷律法,此类事件当如何处置?”
陈瓘板着脸,痛心的回答:“赵翰林凭借翰林臣子的身份,私自妄为,属于弄权;此举已证明他不适合再担任翰林臣子——罢官,罚俸!赵大人若对此还不满意,再加上一条:流放!”
赵兴摇头:“陛下刚刚登基、朝中急需稳定、万国使节还在京城……似乎不易把事情闹大,不如只罢官,稍稍罚俸,对外不解释处置原因。
至于诸军那里——无论什么理由,都不是发动兵变的借口。我们不能鼓励兵变,所以必须严肃处理:兵变为首者解除军职,流放广东。几位,这个处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