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钟决定夜晚行动。因缺少营养,这年头不少人都患有夜盲症,然而侯府里的人各个身强体壮,夜行反而有利。一行人做好了准备,却没料到山民里也有底子好的,知道霍文钟他们从博陵来,早就暗中盯住了他们。
山民们穿的破破烂烂,营养不良加之常年劳作,脸上布满皱纹,看着老实巴交的,天生长在富贵家里的人又哪离会真的将这群人放在眼里。霍文钟大悔轻敌,不该以貌取人。孟铁柱等人以将手悄悄放在腰间,里面均藏着一把匕首,以扇形将霍文钟挡在身后。
“这么晚了,周老弟要去哪里?”为首的汉子面无表情道。
另一个汉子道:“听说周老弟是博陵人士,这是要回博陵吗?”
“离家已久,的确要回去了。”霍文钟手心里已经起了汗,背脊紧绷,“这些日子承蒙诸位款待,就不多叨扰了。”
山民们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有的原先是地痞流氓,有的是因大旱无家可归的流民。郡内各县为了保障县内的粮食数量,便将他们这群失去土地的人四处驱赶,渐渐从易阳郡各处聚集到这三不管交界山中。但博陵现在还没有驱赶流民,而且根据弥勒大佛的经文里说博陵乃是一块福地,山民们里不少人都动了去博陵县的心思。他们可不讲什么客气,觉得霍文钟一行是自己从山匪手里救下来的,便道:“我们与你一同去,结个伴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霍文钟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可他不想与这些人起正面冲突。他是太平日子里成长的贵公子,父亲虽然是大名鼎鼎的战神,但他自己却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连打群架的经验都没有。面对几百人的山民组织,想要全身而退只能是妄想。
“好。”霍文钟无奈的应下。
为首的汉子看了眼月色,说道:“明日早上再走吧。”
既然已经不能悄悄离开,什么时候出发已不重要。孟铁柱小声道:“难不成这几百人都要去?”
自然是不可能的。山民们虽很偏执,但也要留下人守着这座山,防止山匪们再打回来。这里算是这群流民的一个聚集地,好不容易找到个官府管不着,随着他们住的地方怎么肯轻易放弃。便派了昨天夜里发现霍文钟等人行踪的汉子为首的二十人。
孟铁柱看着这群人,心思有些活泛,问道:“公子,等到了官道咱们可以将他们擒住!”
霍文钟却不这么想,擒住之后怎么办呢?捆去博陵,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的马来带人;若全杀还是杀掉一部分……
一个从小到大连鸡都没杀过的贵公子下令去杀人?万一放跑几个,又是打草惊蛇。这群人是淫祀,口中又一直念着博陵,淫祀在本朝就是一个字——死!本朝开国之时,皇家里有人淫祀都砍了脑袋,异姓列侯难道会比陈家人还要金贵?
这群人那怕是干点别的作奸犯科之事,霍文钟都有胆量将他们给捆了,可偏偏是淫祀。他爹的风评一向不佳,朝中树敌无数,除非能把这几百号人一口气全灭了,否则漏了一个人都是一种危险。还不如趁着现在这群人的警戒心还不算高,淫祀之事没有捅出来之前带去博陵。这样他就能以向县令告发淫祀为由,以博陵县衙的名义发兵征讨这群人。不仅能洗脱侯府的干系,还能挣上一份政绩。
就在霍文钟为淫祀之事头疼不已之时,千里之外的陈晔却颇为高兴。
他要归齐地了,王妃又是自己的表妹,那姑娘他曾在长信宫见过,模样可人,是个极有规矩的人。唯一值得焦虑的大概不仅要娶正妃,还要纳方少府之女为侧妃。霍家小娘子,熟不熟悉先两说,一层表妹的身份就让陈晔先心生亲近了,虽然两个舅舅都有些不靠谱,家里的男丁们除霍文钟外,也没有格外突出的,但府里的小娘子们却都是贤良淑德的。更何况齐地,那是他自己的封国,不需像在京城里这般战战兢兢。此刻的陈晔颇有一种农奴翻身做主人的喜悦。
心腹向他报告:“圣上与太后的意思是让博陵侯府将王妃送到京城,您的婚事大约是要京城举行,然后您再携王妃归国。”
陈晔的心顿时被浇了盆凉水:“本王大约也猜到是这样了。”王妃的品行如何,他那皇兄也是要看看的。一旦霍五娘表现出有一丝闪失的地方,陈晔毫不怀疑,陈睿会暗中下手给他再换一个王妃。纵然有太后多加看护,可霍五娘肯定要独自面对陈睿后宫里的那些女人。
陈晔可没忘记那位稳坐中宫的柴皇后家里与博陵侯府的过节。王妃的影子还没见着,陈晔已经开始替自己未来的媳妇担忧了。他可不希望自己媳妇是易耗品……
陈睿到底没有让陈晔多等,传出风声不久后,便发了两道明旨。一是诸侯王不得久留京城,齐王陈睿已长成,需归故国;二是择博陵侯之第五女为齐王妃,令侯府送女入京。两道旨意均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各地。
聂冬收到旨意的时候,霍文钟也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博陵。好几个消息撞到了一起,连一向沉稳的霍明明都激动的站起身,跟着聂冬一起冲到院中。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霍文钟已经一个箭步冲到聂冬面前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地上。
“父亲——!不孝孩儿回来了!!!”
这一声声泪俱下,吓得聂冬一哆嗦,连忙开启慈父模式:“平安回来就好,赶快起来!!”
霍文钟哭的是眼泪鼻涕一把抓,聂冬赶紧给他塞了一个手帕,示意秦苍等人将他架起来。“大好男儿作什么小女儿状。”聂冬轻拍着他的肩,骂道,“还不赶紧收了眼泪,在这里丢你老子的脸啊!”
听到这熟悉的骂声,霍文钟差点又要泪奔,在山上的日子他无比怀念老父亲骂人的神态啊。霍明明瞧他那神清气爽的模样默默别过了头,这个府里除了博陵侯是个。
霍文钟吸了一口空气,稳了稳神,赶紧道:“父亲,净义和尚可还在府里?”
聂冬瞧他神色不太对劲,便道:“进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