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惚的梦境里，槐诗仿佛再一次回到了新海。</p>
可一切好像都多有不同。</p>
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很多年前一般，重归年幼。</p>
寂静的大街之上，路灯洒下孤独的光。</p>
远方有微冷的夜风吹来，掀起少女的裙摆。</p>
在昏黄黯淡的灯光下，她回过头来，看着槐诗，后退了一步，咬了咬嘴唇：“那，我先走啦。”</p>
槐诗愕然的看着那一张羞怯的面孔。。</p>
呆滞。</p>
不知为何，心中涌现出了未曾预料的不舍。</p>
随着轻柔的哨声，一只白鸽从天上落下来，落在了她的肩头，少女最后一笑，似是洒脱一样向着他挥手：</p>
“如果，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记得来金陵找我玩啊。”</p>
在梦里，那个扛着琴箱的少年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想要伸手挽留，可看着她的时候，终究却没有再说什么。</p>
只是用力的点头。</p>
他说：“好的，一定！”</p>
于是，少女无声远去。</p>
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寂静的街道上，许久，凝视着她离去的地方，自嘲一笑，嘲弄自己的遐想和美梦……</p>
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p>
破碎的片段戛然而止，毫无意义的场景接连不断的出现，前所未见的不同事情，以及, 未曾有过的战斗和抉择。</p>
景象在毫无规律的跳跃。</p>
可忽然之间，却又一次看到她的脸颊, 已经和往昔的稚嫩不同, 浮现出一丝成熟, 只是这一次看向自己的时候，却已经忍不住眼泪。</p>
“究竟为什么啊！”</p>
看着眼前蔓延的血泊和尸骸, 她愤怒的质问：“为什么偏偏只有我，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啊！”</p>
槐诗没有说话，平静的看着她, 笑了一下。</p>
转身离去。</p>
一如往年那样。</p>
可这一次，再没有寂静，只有身后传来的哭声。</p>
荒谬的梦境似乎开始变得更加荒谬。</p>
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他好像又变得不同, 自天穹之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一切, 仿佛世界在握一般。</p>
只是垂眸, 凝视着笼罩在浓烟和火焰中的伦敦。</p>
明明从没有去过天文会的总部，可槐诗心中却又如此的确信，清晰, 就像是来过无数次一样。</p>
此刻, 哀鸣和哭号的声音扩散。但却丝毫无法让自己动摇, 内心中那一份前所未有的憎恨，越发的膨胀——</p>
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p>
“今日, 伦敦将于毁灭中沉没。”天穹之上的复仇者冷漠宣告：“于此，将汝等理想所造的恶业，尽数奉还！”</p>
当无声的叱令被下达, 便有整个世界的黑暗自穹空中降下，洪流吞没一切。</p>
一切的生命都消散在地狱里。</p>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p>
“去死吧, 这个疯子！”</p>
森严肃冷的宫殿中，染血的骑将冲破大群的封锁，怒吼。</p>
无回枪向前，贯穿了他的心脏。</p>
在万军之中, 喘息的少女握紧五指, 燃烧的日轮中, 石齿剑飞出, 将他的手臂斩落。</p>
而在那之前……自己的后背竟然就已经被贯穿。</p>
匕首。</p>
槐诗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身后，难以置信：“还有你么，清羽……”</p>
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动了转移。</p>
王座上的身影消散，被漩涡吞没，消失无踪。</p>
好像已经逃了很久，可好像只是短短的一瞬，在真实的幻痛和不断的错觉中，槐诗靠在了墙壁之上，艰难的喘息。</p>
这便是最后的藏身之地。</p>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石髓馆的大门被推开。</p>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p>
“你果然在这里么？”</p>
闯入者伸手，抚摸着墙壁上的挂画：“你以为我忘记这个地方了吗？”</p>
在破败寥落的大厅里，槐诗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呛咳着，笑了起来：“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就在这里等你了。”</p>
他无奈的感慨：“真是让我，等了好久……”</p>
或许，这便是穷途末路的终结。</p>
“收手吧，槐诗。”</p>
她最后恳请，“外面全都是天敌。”</p>
“收手？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好说呢？”</p>
槐诗轻声呢喃，看着她的脸颊，仿佛有很多话想要述说，可到最后，却只剩下幽幽一叹，“你总让我，别无选择……”</p>
微笑着，最后看了她一眼。</p>
如同当年道别时那样。</p>
发动了最后的仪式。</p>
地狱的大门在他身后敞开，自深渊的吸引之中，灵魂坠落，迎来最后的凝固。</p>
自地狱万军的欢呼中，井喷的深度洪流，吞没了一切！</p>
在那一瞬间，莫名梦境仿佛终于迎来了尽头，只有不断抽搐着的槐诗从床上猛然睁开眼睛，惊恐呐喊：</p>
“等一下——”</p>
寂静，无人回应。</p>
只有充斥在空气里消毒药水的味道，存续院专有的类型，如此熟悉。</p>
在反应过来那只是荒谬梦境的瞬间，槐诗就忍不住自嘲一笑，重新瘫回了病床上，闭上眼睛，正准备再好好的睡一觉。</p>
只是，刚翻过身，就看到好像是负责自己的医师和……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审查者。</p>
手中的纸笔，旁边桌子上的记录仪，干练利落的齐耳短发，肃然又平静的面孔，还有进入工作状态之后，就看什么都仿佛像是看垃圾一样的嫌弃眼神。</p>
啊，这熟悉的感觉……</p>
“艾总？”</p>
槐诗瞪大眼睛，刚碰到枕头，就下意识的起身。</p>
宛如一个仰卧起的坐。</p>
忽然有一种干了什么亏心事被当场抓获的心虚感。</p>
并没有回应他的问候，也没有寒暄，艾晴平静的转了转手中的圆珠笔，敲了两下记录板之后，忽然问：</p>
“姓名？”</p>
“我才刚起，还没休呢！”</p>
槐诗傻眼，茫然的看向周围：“又要开新一卷了？！”</p>
等他确认灵魂里的命运之书没有别的变化之后，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大口气：“呼……”</p>
他还以为统辖局这次真不做人，逮住工具人往废了使，又要塞大活儿过来了。</p>
而艾晴对他的反应仿佛早有预料一般。</p>
只是耐心的等待他回过神来，再度发问：</p>
“姓名？”</p>
“……”</p>
槐诗看了一眼她如此严肃的阵仗，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工作找上来，有些不确定的回了一句：“槐呃……诗？”</p>
艾晴了然颔首，填写一项之后，对记录仪说：“回答迟疑，胡言乱语，认知产生障碍。”</p>
“别别别！我清醒着呢！”</p>
槐诗赶忙解释，下意识的往前凑了一点，刚刚挤出讨好的笑容，就看到艾晴又填了一项：“试图掩饰，且试图同审查者拉近关系……”</p>
“只是看到老朋友高兴，怎么叫拉近关系了？”槐诗震声反驳。</p>
艾晴颔首，继续记道：“继续胡言乱语，不知所谓。”</p>
“你爱说什么是什么吧。”</p>
槐诗无力的躺回了床上去，疲惫叹息，玩过不你，躺平了行不行？</p>
“……继而自暴自弃，消极应对现实。”</p>
艾晴再记，对照着存续院的心理测写，最后颔首：“看来是本人没错了。肉体灵魂确认无损伤，意识正常，反应正常，并无分裂和偏激反应，无凝固症状——”</p>
随着她的表格填写，她背后的书记员也运笔飞速，刷刷刷将厚厚的几张纸全部填完。然后打开箱子，将加盖了艾晴印章的判断项目表、过程记录和存续院出具的病例一同放进去，箱子锁好之后，交给了专员。</p>
很快，专员和其他人转身离去。</p>
只有艾晴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详着槐诗的样子，赞许颔首：“看上去还正常的样子啊。”</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