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照大惊失色,问道,“难道老夫人识得我父亲母亲?”
老夫人用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去了内室。
过了一小会,她颤颤巍巍地拿着一张年岁已久的书信走出来,递给雪照,问道,“孩子,你看看,这上面的字体你可认识?”
雪照打开书信,快速看了一遍,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泪水从腮边滑落。她哽咽着说道,“这。。。是我父亲写的,‘令爱南宫静已于七月二十三日辞世’。我母亲便是七月二十三日走的,可是她姓尚,不姓南宫啊?为何上面写着令爱南宫静?”
老夫人听了叹了口气,说道,“你母亲原名南宫静,是我的小女儿,自小喜爱弹琴。多年以来,你外祖父为她遍访名士,也未寻到一张她中意的琴。她十六岁上,不知从何处见到了一张瑶琴,琴音绝妙,甚是喜爱,便四处打听斫琴人的下落,后来就打听到了你父亲。可你父亲性格偏执,不喜同南宫府这样的官宦人家交往,你母亲几次派人重金去求,他也不予。后来你母亲就瞒着我们,亲自前去找你父亲,去了几次,她竟看上了你父亲。”
她又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那时候她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我和你外祖父已经为她选好了一门亲事,只是没定下来。她回来在我们面前长跪不起,说非你父亲不嫁,若不答应她便不起来。你外祖父大怒,把她关在房里不许她出门,也不能再见你父亲。后来她竟趁着夜深人静,买通了几个丫鬟仆妇,偷偷地跑了。我们不敢声张,寻了好几日才找到她,她却打算跟定你父亲,不肯再回来了。你外祖父大怒,扬言和她断绝关系。为了不影响南宫府的声誉,对外便称南宫静暴病而亡。后来你母亲托人把这张落霞琴赠给我,算作临别纪念。自此,我就再也没见过你母亲了。直到十年前,我收到这封书信。。。没想到我的静儿,这么早便离我而去。。。”说着她已经泣不成声。
雪照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轻声说道,“怪不得我母亲临终前喊着娘,说女儿不孝,她却为何从未跟我提起过她的身世?”她又有些难以相信似地问道,“那您真的。。。是雪照的外祖母?”
老夫人又问道,“孩子,上次我问你可认识那落霞琴是哪位高人制成,我见你有难言之隐,难道你真得看不出这琴是出自你父亲之手吗?”
雪照的眼神像被回忆带走,她轻声说道,“我岂能看不出?那琴的内侧,刻着清源二字。我父亲总是会在琴的最不显眼的位置,刻上他的名字,若非熟悉的人,是找不到的。而落霞琴的刻字,就在琴内侧最靠里的位置。”
老夫人听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下子将雪照抱住,哭道,“老天有眼,带走了我的静儿,却给我送来一个这么好的外孙女。从此后你便留在我身边,外祖母定把几十年亏欠你母亲的都好好地补偿给你!只可怜我的静儿,不知受了多少苦啊!”
雪照眼睛里也全是泪水,她说道,“外祖母,我母亲嫁给我父亲,一直过得很幸福。他们都爱琴如痴,闲时或研习曲谱,或对坐抚琴,情深意长,相濡以沫,便如神仙眷侣一般。雪照羡慕得很,雪照若能遇上这样的知心人,此生也无憾了。”
老夫人听了,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若果真如此,老身也可心安了。”说着她拉着雪照的手坐下,问道,“照儿,我听钰儿说你住在桐和堂的别院里,林公子对你颇为照顾,你同他是怎么结识的?”
雪照听她提起林修远,内心的剧痛又涌上来,她手扶着胸口,勉强说道,“我父亲生前曾将我许给伦家二公子,后来伦公子在凌山不幸遇难,适时他和林大哥在一起,临终前便将我托付给他,后来林大哥便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只是,现下我已经离开桐和堂了。”
老夫人见她神色忧伤至极,便不再问,只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离开便离开了,你以后就来外祖母这里住。我只对外说我得了重病,需要你长期为我针灸。至于下一步怎么办,外祖母还要再仔细想想,须得堵住那些人的口舌才行。”
雪照笑了笑说道,“外祖母身体康健,母亲在天之灵也可安心了。雪照不要求任何名分,只要能在外祖母前尽孝,完成我母亲的遗愿,便满足了。”
老夫人点点头,说道,“真是个识大体又懂事的孩子,能让你回到我身边实是菩萨保佑。今后我定吃斋念佛,日日为菩萨烧香,保佑我的照儿今后平平安安,再也不受什么苦难!”
雪照脸上仍然挂着泪珠,笑了笑,轻轻地替老夫人擦去脸上的泪水,伏身叩拜行礼道,“父母亲去世后,照儿一直形影相吊,今日遇到外祖母,让雪照又找到了亲人。此后定当替父母尽孝,尽心竭力,守护着外祖母!”
老夫人把雪照拉起来,笑道,“雪照,我这便让人收拾房间,你今日就搬过来吧!”
雪照说道,“外祖母,照儿还有一个从小看顾我长大的婆婆,自父母去世后,我们一直相依为命。现下我们住在城西父亲留下的老宅子里,生活尚可。照儿若冒然搬入南宫府,定会引起下人们议论,让舅舅为难。今后照儿仍旧住在外面,每日都过来给外祖母请安,替外祖母调养身体,还请外祖母同意。”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你和静儿不同,时时处处都替别人考虑,可别人哪能像你这般处处都替你考虑周全?此事容我再想一想,现下只能先委屈我的照儿了。”
雪照摇摇头,说道,“能每日看到外祖母,雪照一点也不委屈,只要外祖母开心便好了。今日外祖母忧思伤神,雪照先回去了,外祖母要好生歇息,雪照明日再来看你。”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说道,“让钰儿送你回去。”
雪照怕老夫人忧心,便没有推辞,又伏身再拜方才出去了。
南宫钰一直在外面等候,见雪照出来,他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低头问道,“于姐姐,你怎得又哭了?你若不告诉钰儿发生了何事,钰儿便不让你走。”
雪照赶紧安慰他道,“钰公子,雪照只是和老夫人谈起了一些往事,感伤于心。老夫人今日身体疲乏,切不可再去打扰她。我先走了。”
南宫钰只好点点头,说道,“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雪照看着他,说道,“钰公子,天色还早,雪照想自己走一走,不劳你送了。你快回去,将我们今日练习的曲子再多弹几遍,后日我听听可有进步,快去吧。”
南宫钰又要反驳,无奈雪照一脸坚定之色,只得作罢,目送雪照的身影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