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四爷闻言眉心一凝,淡淡地道:“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景秀静默伫立在紫檀木桌旁,穿了件桃水红蝴蝶穿花妆花锻衣裙,脸上略施薄粉,眉眼不弯含情,唇角不笑微翘,顾盼间却带着些许清冷的意味。
屋内柔和的烛火下,她瘦小的身姿直挺如松。原来璀璨如星的眸子此刻却水波无澜地静静地凝望着他:“我大哥说了何话并不紧要,四叔该清楚,我一心想和他认亲团聚,如今这个愿望快要实现。可他和我一样患了嗽喘,甚至比我更严重,我想给他治病,还望四叔勿要再让他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中。”
傅四爷望着她一张一合微翘的唇角,敛下神色。他缓缓伸手,就着桌上的茶壶斟满了茶,随意优雅的拿起茶杯,慢慢饮了口,又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杯子,淡淡的水雾从杯中萦绕而起,令他感到眼前有些模糊,似乎看不清她的容颜。
景秀看着他缓慢却自带高贵雅致的动作,怔怔的出了神。
虽然只是一袭月白色的便装,但坐在那里的他犹如莲叶高洁,四面生姿,从容之中竟隐隐透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王者尊严与气度。
她恍惚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曾是君临天下的君主。
而她,在跟他谈条件?
屋子陷入长久的安静。
好一会儿,傅四爷才道:“他说,让你嫁给我?”
景秀眸光一亮,大大水润的眼睛睁得开了。可是他接着又道:“你愿意吗?”
景秀只觉得呼吸一滞。
他倏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那水里的茶叶飞溅到她手上,灼热的让她手背一缩,下意识的藏在袖摆里。
“我跟你说过,邵谦出海无命回来,你急着跑出去,却并不去阻止,而是急着为你大哥辩白。在你心里,你大哥可比他还紧要?”他目光坦荡的注视景秀,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
景秀眉心一底,唇角动了动。
他微微一笑,笑的开朗目清,像是拨开的一层云雾般清明辽阔,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景秀跟前,两人间隔一步之遥,他才停下脚道:“第一次,你偷偷闯进来玲珑十二馆,让我莫要将你闯进的事告诉你父亲,你才肯说你为何进来?第二次,我问你,你带邵谦进来,我过问你跟他是何关系,你不肯说,我便说若有下次后果自负。这次,你跑到这里,让我放过你和你大哥,不要卷进是非中,你告诉我,什么条件让我答应你?”
他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望着景秀。
景秀向后半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抬起了头,水晶般的黑眸牢牢盯着他,只看到他眼中的清冷,犹如此时从窗外吹拂进的夜风,吹过皮肤,只留下瞬间的寒意。
看着她怅然若失的神色,仿佛桌上跳动的耀目烛火,一阵轻轻的风,都可以肆意扑灭,他俊朗的眉目间弥漫着掩饰不住的感触,淡淡地柔声道:“有些事,是你挑起开了头,却也由不得你去收尾……”
景秀心下恻然,泠然道:“你想要怎样?”
傅四爷抬手,以手背抚摸上她近在眼前的脸颊,温柔地道:“将来,我可以给你无尽的荣华,你,留在我身边吧!”
景秀明亮的瞳仁无限放大,身子向后仰去,却被他陡然伸手扼住她手腕,拉她到近前,低垂了脸,强迫令她与自己对视:“景秀,我不愿强迫你,可有些事,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倘若那一夜,你没有闯进来,闯进我的视线,不会有这么多事。”
他的语气清脆而冰冷,带着孤独感,又好似透着无尽的沧桑。
这样突兀的话撞进她的耳膜里,令她耳膜响裂。
深沉的望着她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她眼底的光彩仿佛能驱散黑暗与悲伤。一刹那,他的心中有淡淡的欢愉,暖入眼底,深幽的眼睛中渐渐涌起一丝笑意:“几夜未睡,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说完这话,他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景秀抽开手,苦涩一笑:“这么说,你不打算放过我?”
傅四爷眼眸一黯,眉心又重新卷起疲惫与淡漠,最后化为若有若无的叹息,背转开身子:“等你何时惹我厌了。”
景秀目光流转,苦笑一声。
傅四爷听着那声苦笑,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重新斟了杯茶,让那腾腾的热气蒸到眼睛里,洗尽方才那一瞬间低垂着的睫毛散落下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