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机会只有一次。”
“一旦让烛察觉到我们是打算一举弄瞎他,他日后就不会轻易将养鸦人放出来了。”
“牢中雀!”
郑修胸口鼓动,漆黑的纹路顷刻间遍布身,獠牙长出,白色的骨面遮住了脸,一片虚幻的羽翼自肩胛骨长出,郑修久违地化作了白面獠牙的“牢中雀形态”。
他猛地将背后的长条状油布包抛向天空:“你过来啊!”
挑衅!
养鸦人瞬间被郑修那一声大喝吸引了注意力,破烂的遮眼布仿佛被灼烧般,焚成飞灰。五颗血色的眼睛闪动着猩红的光。
养鸦人原本有六颗眼睛,在第一次“杀死”郑白眉时耗去了一颗,如今只剩五颗!
郑修扇动羽翼,飞向高空。
养鸦人身后涌出无边的黑气,凝聚成羽,如漫天箭羽,射向郑修。
咻!
一道漆黑的光从远处天空射来,宛如黑色的流星,转眼消去了养鸦人所有的攻势,为郑修打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十里外。
凤北双足轻轻点于树梢上,长发飘舞,立于黑夜。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背后巍峨的阴影依然如山,只是,阴影手中握着的,不再是一柄巨大的斩马刀,而是一柄狰狞的弯弓。
凤北手中同样浮现出淡淡的弯弓虚影,她隔着十里路程,闭上眼睛,拉满弯弓。
“将你的弓术借我,谢洛河。”
凤北将足以灭杀一切活物的“不祥”,凝成箭矢,搭在长弓上。
伴随着一声叹息,凤北侧耳倾听,松开三指。
她所聆听的,是“万物之音”。
漆黑的箭光一箭比一箭快。
刹那间,无数的箭光将养鸦人的一对翅膀打出了无数的空洞。
郑修快如闪电,在凤北的掩护下,羽翼上墨色的流光就像一把利刃,将黑夜划成两半。
“死!”
养鸦人在夜空中摇摇欲坠,一支支箭矢将它射得遍体鳞伤,在郑修逼近前,养鸦人剩余五颗眼睛中的第二颗,骤然爆裂,爆出红彤彤的血水。
他甚至提前闭上了眼睛,仍是中招了。事实上在那么近距离时,养鸦人发动它的奇术,无论郑修是否闭上眼睛,都会中招。
以“失明”为限制方能施展的“必死之术”,早已超出了寻常奇术的范畴。
氪命之术。
郑善化身如昔日的郑白眉般,皮肤皲裂、风化,一点点地干枯,化作粉尘随风吹散。
他的化身在崩溃,在趋近于……死!
“来了!”
郑修不惊反笑,双目中神采飞扬,锁链声响,他的右掌中布满了血色的眼睛。
一支造型诡异的画笔在眼球锁链的束缚下出现在郑修笔下,随手一挥,他碎裂的身体,他的血肉,化作了漫天的剑。
周围的声音消失,万物定格,只在一瞬。
生死弥留的一瞬。
“氪命的招,谁不会呢。”
郑修咧咧嘴,刹那间,剑心通明,举一反三。
“无情绝剑!”
由画师门径创造出的小剑,以画师奇术模仿出的天地交罡归一剑意,瞄准了养鸦人的脖子。
嗤!
郑修的“死”与养鸦人的“死”同时发生,从远处看,就像是郑修“穿过”了养鸦人的身体。但其实,是郑修的身体在崩溃的同时,他高速地挥剑斩了过去,消失的同时也斩下了养鸦人的头。
……
“你喜欢鸟么?”
一位老者与一位少年对话。
“喜欢。”
“为什么?”
“我想像它们那般,自由自在地飞在天上。”
“老夫教你,养鸟之术如何,学会了,你也会飞,高高地飞。”
“好呀!”
“从今天开始,老夫赐你名字……鸠。”
……
“成了!哈哈哈!”
在斩下养鸦人头颅刹那,一段陌生的记忆流入了郑修的脑中。
郑修在夜空中大笑,化作飞尘,洒然赴死。
他很开心,终于能借自己的手,使出了郑白眉的招!
虽死无憾!
凤北在远处,神情焦急地奔袭而至。
她几乎是用尽了身的力气,没了往日的平静,她就像是一道闪电,跨越了黑夜。
和尚听见大哥的笑声,急忙扯下脸上的布条,恰恰看见了养鸦人坠落,与高空中“大哥”化作灰灰死去那幕。
虽然郑修早已提前告诉和尚,他的死并非真死,和尚与郑修有着百年的感情,深厚至极,仍是忍不住流出眼泪悲伤难忍。
养鸦人的尸首分离,重重砸在地上,没了动静。
他身体表面像是一层芝麻糊般融去,露出了一副消瘦矮小的身体。
那是一位长相丑陋的少年。
凤北与和尚找到了养鸦人的脑袋,凤北刚想伸手,她生怕一不小心将养鸦人的尸体挫成灰了,便对和尚道:“哥!快取出眼睛!”
凤北真是急得神智不清,一时忘了和尚早已不是谢云流,情急之中喊了“哥”。
和尚也没想那么多,甚至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伸手探入那层糨糊中,恶臭扑面,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挖出了四颗如同黑珍珠般的“眼睛”。
和尚捏着四颗珠子,轻轻一捏,竟还是软的。
“快走!我怕他……支持不了太久!”凤北取出袋子,装好四颗眼睛,催促道。
扑哧!扑哧!扑哧!扑哧!
在养鸦人死后,盘旋在天空中的渡鸦群,竟逐一爆开,化作漫天黑色的血雨,落在大地上。
同一时间,大乾王朝所有盘旋在天空中的渡鸦,接连陨落。
皇城中,下了一场渡鸦雨。
死了。
凤北与和尚日夜兼程,几乎不眠不休,从斩杀养鸦人处赶回皇城。途中,凤北吓走了三匹马,累死了四匹马。
第十二天夜里,在郑修的提前安排下,凤北时隔“百年”,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那座山。
在月色下,凤北檀口微张,看着那座从中间被劈成谷地的山头,怔了片刻:“我、我家呢?”
林中烟雾弥漫,借烟雾隐藏于密林的庆十三神情凝重走出,他仍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戴着斗笠,穿着破烂,朝凤北拱拱手:“在下庆十三,是郑老爷亲信中的亲信。想必凤北姑娘应认识在下,庆某知道凤北姑娘心中有无数疑惑,比如你的山头。”庆十三收起笑容:“可事不宜迟,请务必速速与庆某返回郑宅。”
说着,庆十三朝凤北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原来在他身后,有一个地道,地道内部方方正正,灯火通明,还设有轨道。和尚一脸懵逼,在庆十三的指引下,三人坐上了一辆造型奇特的小车,庆十三手速爆发,摇动拉杆,小车高速地沿着轨道疾驰。
“不必惊奇,郑氏中奇人无数,这可是第一工匠闫吉吉的手笔。”
凤北本想问莪家那座山是否也是,可此刻她忧心郑修安危,哪里有空问这些,木着脸点点头。
过了一会,轨道车停下,庆十三打开了暗门,暗门背后便是郑宅地下的牢房。
牢房内挤了不少莺莺燕燕,香风扑来。所有人一看见暗门推开,唰地一下,目光汇聚在凤北的身上。
在莺莺燕燕包围中,面色晦暗、骨瘦如柴的郑修,宛如死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盘坐在那。
同时。
郑宅院内。
早成了郑家一份子的橘猫小凤,熟睡中,翻了一个身,睁开了眼睛。
它安静地望着月色,明明皎月明亮,可映在喵瞳中,却连一点光都没反射出,只剩一片纯粹的黑色。
“喵~”
橘猫舔了舔爪子,起身优雅踱步,无声迈入黑暗中。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