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报可是好东西,不过只是借用而已,朱棣不会不答应的。
而自马和到了后,朱允熥便让富明实业安排人陪着马和考察船厂的选址。
他禁足解除后,便又亲自出马。
一连两个月了,一直跟着马和忙。
既要出海,就得有船。
而既要造好船,选址就不能马虎。
到了乾清宫。
老朱也早收到了松江巡检司的消息。
“这就是你的后手?”
朱允熥没顾上行礼,笑了笑道:“是啊,还算不错吧?”
对这,朱允熥还挺自豪。
“有了机器产量肯定提升,多出来的那些东西光是在大明很难销得完,想要把这些东西换成银子,唯一的办法只能去海外。”
“五个多月时间,一文钱没从这机器上赚到恐不尽然,但仅有这一次怕就得赔的连裤衩都不剩了。”
这是啥?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了这一源头,彻底揪出海外走私错综复杂的根茎是迟早的事情。
“军屯的问题查的差不多了,这事正好交由锦衣卫接手,你就不用多管了。”
老朱瞥了眼朱允熥,没有当面给出表彰不说,还让他彻底放弃插手这事。
他谋划了这么多,不就为走私改官营吗?
“皇爷爷。”
朱允熥认真了许多,道:“走私必不仅限于松江,其他地方肯定也会有。”
“处理的时候不仅不可一竿子打死,还要予以变通让走私的利益为朝廷所用。”
“走私利益巨大,只要有利益就不乏有冒险的人,朝廷查的再严都永远不可能彻底杜绝走私。”
“相反,朝廷查的越严进江南的世家大族吃的也就越饱。”
“大量的银子流于那些世家大族之手,不仅升斗小民的利益受损,朝廷的利益也会受损失的。”
朱允熥都说这么明显了,老朱敏感的神经当即开始紧绷。
“你想说啥?”
这问题迟早得说。
一直拖到现在,不能再不说了。
“父亲呢?”
有朱标在,更安全些。
“你爹不在不能说?”
朱标在与否,不影响他要说的。
这不有朱标在,他若惹老朱生气了,还能有人护着他不是?
应该确定朱标在,他再进来的。
现在都到了这步,容不得他不说了。
朱允熥缓了一下,沉声道:“商贾肥沃,孙儿以为首先应加收商税充盈国库。”
“另外,应增开市舶司允许民间出海,只有把走私转化为合法出海,走私的巨额利益才能流于朝廷。”
加商税,开海禁。
两个老朱最反感的,朱允熥一下都碰了。
“说完了?”
老朱语气冷了很多,与之前明显不同。
“皇爷爷,大明物产虽然丰富,但海外的同样不差,将来会是海洋贸易的天下,大明把握不住这个先机,一旦等海外诸国借此崛起,到时候那就被动了。”
现在正是发展的最佳时机。
只要把握好这股东风,等历史上借助海洋贸易强大起来的国家开始崛起的时候,大明实力早就甩出他们好几条街了。
“大明的钱不够你赚?”
老朱不咸不澹问了句,朱允熥半天没反应过来。
良久,才终于想到。
老朱这是以为他开海是为了他自己?
朱允熥赶忙解释,道:“皇爷爷,孙儿是为了大明将来所虑,海外利益巨大,根本不是海禁所能阻碍的。”
“朝廷的海禁只会让那些利益全都到了私人的腰包,这样导致的最后结果肯定是,朝廷越来越穷,那些士绅越来越富的。”
类似的话,不是没人说过。
老朱要是能听得进去,海禁就不会越来越严重了。
“你认为咱没杜绝的能力?”
老朱抬眼一瞥,满是不屑反问。
要是有,就不会有松江扣下的那五条船。
巨额利益之前,有的是愿为之冒险的人。
朱允熥肯定不敢否认老朱。
只是,道:“皇爷爷,海禁绝对弊大于利,总不能因海上存有难题,就因噎废食彻底杜绝了海外贸易吧?”
“无论倭寇还是张士诚陈友谅那些余党总得要正面解决,直接全面海禁岂不显得您怕了他们?”
开海利益再大,总得先解决海上问题。
“给咱用激将法?”
老朱扯了扯嘴角,阴森森地反问。
这么多年了,他哪还能不了解老朱。
老朱这表情,已到暴怒的边缘。
“孙儿不敢。”
但话说到这里,又不能不说。
“退一步说,江南沿海很多人靠那些士绅吃饭,现在加上机器的投入产量大规模提升,也需要为多产出的东西找到经销的途径。”
“若只一味严查走私,就是机器投产之前都会让大批工人失业,更别说现在了。”
“这些人没了吃饭的途径,怕是要出大乱子来的。”
老朱本就轻视商业,加之朱允熥提开海触了老朱的逆鳞。
对朱允熥所说的这些,老朱估计压根没多想,心中的那口火气就像火山一样喷发了。
“还说不是为了你自己?”
“左一口机器右一口机器,好像你那破机器能决定了咱大明的国运似的。”
“咱让你经营富明实业,是为了让你磨炼自身,没让你把所有的精力放在锱铢计较的商道之上。”
老朱嫌他经商,就目前做的这些事情,哪个不是依托于富民实业的。
光靠国库那点银子,猴年马月都办不成。
这不是提了裤子不认人吗?
朱允熥只是陈述事实,回道:“农为国之本,而商则富之本,当百姓吃饱饭穿暖衣,便会追求更深层次的升华,这就需要发挥商贸的本质,让百姓手里的用不了的东西变现。”
“国家想要强大百姓必得先富,而百姓想要富裕就必须得发展商业,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将来商业才是国家的主导。”
数千年小农经济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了,历史上夏从农业大国转变,那是经过刻骨铭心教训的。
朱允熥当着老朱农人出身的皇帝说这些,那是在挑战老朱的底线。
“诡辩。”
“国以农为本,民以食为天。”
“咱看你是钱赚多了分不清轻重了,瞧瞧你现在满身的铜臭,和外面那些奸商又有何异?”
说着,老朱往椅背上一靠。
缓了一下,问道:“还记得在楼外楼茶馆的时候,咱和你说过啥?”
楼外楼茶馆啥时候开的,他都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当时他隐藏身份说书,老朱和朱标听出了他声音截住了他。
至于老朱当时说了啥,恕他记性不太好,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朱允熥只是一迟钝,老朱便补充道:“咱说你可以继续经商,但永远别舍本逐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看看你现在,还配做咱大明的储君吗?”
这么说,朱允熥想起来。
当时老朱确实好像说过。
但,他感觉他现在做的挺好啊。
至少将来演变成亡国之祸的根源,目前已经解决了一大半。
老朱从骨子里看不起商人,他若不说话那可就意味着默认了。
很快,朱允熥便道:“皇爷爷,商贾是大明子民的组成部分,商业必将是大明未来重要的财政支柱,孙儿这也是为大明好。”
他劳心劳力做了这么多,说他和外面满身铜臭的奸商一样,那可真就太冤枉了。
富明实业赚了这么多钱,他可没往自己身上花过一文。
吃喝玩乐,更是从来没有过。
“屁的依据。”
“不过是为了你那些铜臭之物找的借口罢了。”
“咱当时就说过,你要是舍本逐末了小心咱的板子。”
“咱本以为你也长大了,自己能够明利害了。”
“看来是咱错了,狗改不了吃屎。”
“你不仅还是以前那臭德性,而且还把咱的话当耳旁风了。”
“咱是老了亲自打不动你了,但只要咱还有一口气,咱的板子就永远软不了。”
“今天咱就让你再长长记性。”
说话的功夫,老朱起身走在御桉前。
靠在御桉之上,与朱允熥只有迟尺距离。
“咱还是那句话,别以为咱册了你,你就能高枕无忧了。”
“咱能册就能废,你那些兄弟不足以有配储君,你那些堂兄弟中有的是人。”
“咱只要能担得起咱大明担子,至于宗法礼制的咱并不在乎。”
“你不是和老四常有联系,燕世子仁孝谦逊就很不错,至少比你要强很多。”
“咱只言尽于此,咱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不少了,你要非一条道走到黑,咱仁至义尽能做的,只能挑个地方放你就藩。”
“你要是只是个藩王,咱也懒得盼你有多大出息,只要不违律法爱干啥干啥去,咱就绝不再干预。”
说着,老朱大喊一声。
“来啊。”
随即,两侍卫进门。
“陛下。”
老朱胳膊搭在桌上,道:“带太孙出去长长记性,不得留情让太孙刻骨铭心的记住。”
“皇爷爷。”
大臣都给留辩论的机会,他只说了句实话这咋还真要动手。
“滚出去。”
老朱再次下令,两侍卫只得上前。
“殿下。”
朱允熥瞅瞅已坐回御桉前的老朱,见老朱没有再回旋的余地。
只能扭头出门。
老朱决定的事情,本就很难更改。
这种情况下,除非他主动承认开海的错误。
可实际情况,真如他所说的那样。
随着走私被堵截,用不了多久江南失业的人就会攀升。
若不往海上疏通,大明根本没办法消化。
他吃顿板子,能让老朱想明白这些,他也没算白挨打。
像守在乾清宫门口这种贴身侍卫,虽隶属于锦衣卫,但都是罗毅的人。
他们知道朱允熥在老朱跟前的地位,但却仍会以老朱马首是瞻。
老朱既已下令说重重打,他们就绝不会再手下留情的。
噼里啪啦之下的钻心之痛,很快就席卷于四肢百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