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老朱回头瞥向朱允熥。
而彼同时,没窗没门的屋里没来由生起一股微风,吹得供桌的烛火都有些摇曳了。
“你皇奶奶不高兴了。”
说着,老朱起身站起。
朱允熥跟在老朱,腿早就有些发麻了。
见老朱站起来,赶忙趁机扶着老朱站起。
“天下人咋说咱都都不在乎,他们爱咋说就咋说去,他们再有不满还得做咱的子民。”
“咱最在乎你皇奶奶。”
老朱在朱允熥的搀扶下,在旁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
“咱这辈子就想让你皇奶奶理解。”
“你皇奶奶临终之前,把看过病的太医伺候过的宫女太监,全都偷偷的送了出去。”
“咱就是那么不近人情?”
“咱让太监宫女过去陪葬,不就是想让她到了那边还有人伺候吗?”
“咱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很多,可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皇奶奶。”
“你皇奶奶到死都不理解咱。”
马皇后和老朱的成长环境不同,老朱那种身份出生的,会让他养成敏感多疑的性格,而这不过都是因为潜意识中的自卑。
这也就是为何,李二那种贵族出生往往能虚怀若谷虚心纳谏,老朱这种出身的好像都很多疑。
朱允熥回道:“皇奶奶宽和良善,她或许并不是不理解皇爷爷,因为皇奶奶深爱皇爷爷。”
“所以,才她不希望皇爷爷背负污名,希望皇爷爷能做尧舜那样的英明贤主,希望皇爷爷能做个青史中最贤明的皇帝。”
这种论点,老朱或许是第一次听。
在听闻朱允熥出言后,老朱怔怔看了朱允熥良久。
片刻后,才终移开了眼眸。
“是咱做的不够好。”
“你皇奶奶那么善良的人,是接受不了咱的杀伐之气。”
老朱叹了口气,又有了之前的落寞。
许久,这才扭头问道:“还记得你皇奶奶吗?”
朱允熥承袭了原主的记忆,对于马皇后还有些印象。
“记得。”
“孙儿记得皇奶奶抱着孙儿整夜整夜不睡觉,应该是孙儿生病了。”
“孙儿还记得皇奶奶牵着孙儿蹒跚学步,因没有完成功课被先生责罚,皇奶奶给孙儿擦眼泪,陪着孙儿补齐功课。”
“还有,皇奶奶临终之前告诉孙儿要好好学习,好好照顾皇爷爷,别让皇爷爷太伤心。”
许是因为穿越后强化了记忆,属于原主的记忆他也记得更加清晰了。
顿了一下,道:“就是皇奶奶长啥样子,孙儿无论如何努力都记不住了。”
朱允熥话说完之后,老朱抬抬手把朱允熥招呼到跟前。
“你皇奶奶临终前说,你是个有根骨的,让咱好好培养你,都怪咱当时只顾沉浸在失去你皇奶奶的痛苦中,放任你自己成长了这么多年。”
“不管你信不信天道,杀的人太多总是有伤天和的,该杀的人杀没必要杀的人就别啥杀了。”
“你皇奶奶同样对你寄予希望,你就努力做个你皇奶奶所希望的英明贤主吧。”
谁能想到,像老朱这样残暴弑杀之主,有一天竟会反过来劝别人少动刀。
“孙儿明白了。”
朱允熥点头应下,老朱道:“香快燃尽了,再给你皇奶奶上炷香,就回去睡吧。”
“孙儿守着皇奶奶,您回去睡吧。”
老朱一抬头,骂道:“咱和你皇奶奶说说悄悄话,你能代替了咱吗?”
一听这,朱允熥嘿嘿一笑。
“那是不能。”
“那孙儿在偏殿候着,您有啥事喊孙儿一声就是了。”
说着,朱允熥上了香,拉开门退出又轻轻的合上了门。
之后,朱允熥一直守在偏殿。
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正殿才终有了动静。
朱允熥赶忙跑出去,扶着有了疲惫之色的老朱,道:“皇爷爷。”
老朱活动了一下胳膊,道:“咱回去了。”
“你去挑选几个细心的内伺过来,你皇奶奶爱干净,让他们打扫的勤快一些,每天早晚上香不得懈怠。”
这些流程十几年如一日从不曾间断过,只要认认真真去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孙儿明白了。”
送走老朱之后,朱允熥第一时间去找了魏良仁。
他是内宫监的大太监,对坤宁宫内伺的人选想必会更清楚些。
敲定了太监的人选,叮嘱他们用心办差,朱允熥随即又出了宫。
只要稍了解朱高煦的人就知道,他这人有勇无谋,脑子或许也不够用,但却绝对不是个缩头乌龟。
马皇后的灵牌要是他弄倒的,他会默默承受了朱棣的拳脚,绝对不会做无谓的辩解。
既然不是朱高煦,那就只剩朱高燧,朱有熏和朱有熺了。
朱高燧是和朱高煦亲兄弟,要是朱高燧做的,朱有熺不会往朱高煦身上赖。
那就只剩朱有熏和他了。
朱橚一家仍住在驿馆,朱允熥过去的时候,朱橚正好去了医学院,冯氏也去了冯胜那儿。
朱允熥把两人喊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们,问道:“黄奶奶的令牌是朱高煦弄翻的吗?”
朱有熺也不回答朱允熥,只是率先往朱有熏身上瞥去。
“问你呢。”
“不是你看到的吗?”
没得到朱有熏的帮助,朱有熺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是是啊”
“细节呢?”
朱允熥微微笑着,缓缓地往下询问。
“二哥既然进了宫,应该给皇奶奶上柱香,问高煦和高遂过去吗?”
“高煦本不同意,高遂劝了之后,高煦这才最终答应。”
“哪知到了地方”
朱有熺眼神闪烁含湖其辞的,话说到这里更是再说不下去。
扭头一转,道:“哥,我都告诉你了,要不还是你说吧。”
“谁让问的?”
朱有熏也不马上开口,而是先行询问了朱允熥。
“孤问的不行吗?”
“太子说”
朱有熺话还没说完,便被朱有熏给打断。
“拜谒了皇奶奶之后,臣和高遂先离开了,后面只剩了高煦和有熺,听有熺说是高煦动桌上的供品,然后带翻了供桌。”
对这,朱允熥不置可否。
“孤和高煦接触过几次,高煦脾气太差了些,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话说到这,朱有熺马上附和。
“就是这样。”
“上次接皇爷爷的旨意来京里过中秋的时候,高煦他就打了二哥。”
这就是作桉动机啊。
朱允熥话锋一转,问道:“皇奶奶的供桌到底是谁弄翻的?”
朱有熺被问的有些发懵,朱有熏坚定不移的,回道:“朱高煦啊,还能有谁?”
朱允熥一脚踹翻朱有熏,抬起手中的马鞭,往朱有熏身上抽打而去。
“父亲说这个事情不往下追究了,那是因为父亲不想伤了四叔五叔的情分,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高明到父亲没有看出来吗?”
“你这的这些龌龊手段爱咋用就咋用去,别伤到孤在乎的人。”
“父亲念着侄子的情义,孤可不会念和你堂兄弟的情,再有下一次,孤就让你这些龌龊手段大白于天下。”
一顿教训后,朱允熥收了马鞭。
转而,冲朱有熺道:“往后学聪明些,不是所有的兄长都能护着兄弟,还有的兄长会把兄弟当枪使用。”
明明朱有熺才是当事人,朱有熏所知晓的消息比朱有熺的都多,这不是朱有熏设计害了朱高煦,然后再去告叼状。
又是什么?
朱有熏满脸的愤恨,朱有熺一脸的茫然。
就在这时,朱橚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
见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朱橚一进门便先询问了一声。
朱允熥微微一笑,回道:“侄儿来找五叔说说医学院的事情,赶上五叔正好去了医学院。”
“有熏和有熺恰好要和侄儿学些裙角,侄儿就给他们露了一手。”
“对吧?”
朱有熏和朱有熺哪敢说不是,他们要是否认了朱允熥,那就得追究朱允熥为何打他。
要是追究这的话,昨天的事情岂不露馅。
“是。”
见朱有熏点了头,朱有熺赶紧附和。
知子莫若父,朱有熏兄弟啥人朱橚哪能不知道,平日让他们学些拳脚他们都不愿意,又如何会愿意和朱允熥请教。
“太孙是有大本事的人,天下各行各业就没有太孙不知道的。”
“就是孤所喜欢的医术,有很多地方都还需要和太孙请教的。”
“你们要多跟着太孙学习,一定会受益匪浅的。”
以朱允熥现在的这些成就,和他搞好关系的好处绝对不差。
朱有熺看了看朱有熏,最后还是先行道:“儿子记住了。”
朱有熏不说话,朱橚就那么等着。
片刻后,朱有熏也道:“儿子知道了。”
朱允熥知道朱橚看出了端倪,总得也表明一下态度,回道:“五叔不用担心有熏和有熺要真有啥困难了,侄儿肯定会助他们一臂之力。”
听了这,朱橚这才放心。
“走,进去聊。”
“医学院的发展实在太迅速了,这才多长时间竟有人连心脏手术都能做了。”
朱允熥笑了笑,道:“千年前华佗就敢给曹操的脑袋开刀,做个心脏手术不算太难。”
“而且,这不过只是计划而已,还没有真正的实际操刀过。”
“现在的医学院名声在外,过来就诊的病人对医学院也是信任的,但心脏手术不同于其他,没有确切把握绝对不能做。”
朱橚倒是很有自信,道:“只要有这计划,用不了多久想必会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