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初一,就有了十五。李亚玲已经下决心准备和张颂离婚了,王副厅长已经答应娶她,她什么都不怕了,唯一让她感到不满足的就是王副厅长的年纪,他的年纪比自己的父亲差不了多少,但事已至此,她已经管不了许多了。她对前途充满了诱惑和欲望。
她开始隔三差五地在王副厅长家里过夜了,早晨上班的时候,她就从王副厅长这里出发,有时一连几天也不去张颂那边。
当她又一次面对张颂时,她的决心已下,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她现在一回到这十几平方米的小房子里,便感到厌倦和疲惫,她在心里一遍遍地说他无能,连个房子都没有。
现在的张颂已经没话可说了,他只能抱着肩膀冷冷地望着李亚玲了。
李亚玲也冷着脸说:医院里加班,以后我要住到医院宿舍里,那样方便。说着动手收拾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服。
这时的张颂仍没说话,仍那么冷冷地望着。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提着东西,离开了家门。她本来不想这么急于求成的,毕竟她和张颂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张颂曾经改变过她的生活。但张颂一言不发,让她连回头路都没有了,她认为张颂会和她大吵大闹一阵子,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只能虚张声势了。
走出筒子楼时,她心里仍在想:这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心里早就没有我了。这么想过之后,她一下子心安理得起来。就这样,她义无反顾地住进了王副厅长的家。当然,在她还没离婚前,她晚来早走的,还是要注意两个人的形象。
现在她很踏实地投入到了王副厅长的怀抱中,她千娇百媚的样子让王副厅长爱不释手。王副厅长的老伴患了十几年的病,他也跟着苦了十几年,现在拥着年轻貌美的李亚玲时,他认为这都是上苍对他的回报,他幸福得要死要活。
这时的李亚玲就说:你这个人呢,哪都好,就是岁数大了些。
他说:你嫌我岁数大了?
她说:不过也没什么,就怕有一天你离我而去,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可怎么生活?说到这里,她还流下了两行清冷的泪水。
他忙说:小李呀,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我要是真有那一天,这房子呀,家里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你。
她说:这房子是住的,又不能当吃、当喝的。
王副厅长又结结实实地把她压在身下,气喘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嫁给我,我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她是在办公室接到张颂电话的,张颂在电话里说:我想好了,咱们离婚吧。
她的日思夜想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张颂没吵没闹,很痛快地就和她办完了手续。当她拿着离婚证书时,她想:张颂这个人身上还是有优点的。
接下来,她开始筹备和王副厅长结婚的事了。
李亚玲终于全身心地扑向了崭新的生活。
王副厅长那套四室一厅的房子粉刷过了,一些生活用品该置换的也已经换掉了。李亚玲满怀喜悦地等待着再一次做新娘。
李亚玲离婚又结婚的消息很快就在她工作的中医学院传开了,人们以前的种种预感得到了证实。大家似乎并不惊讶,用一张张笑脸面对着李亚玲,都说她交了好运,再也不用吃苦受累了。言下之意,她以前的生活一直在吃苦受累。
她也有一种走进解放区的感觉,到处都是鲜花和笑脸,就连天空中的阳光也明媚起来。她和张颂离婚之后,又去过一次筒子楼,去拿属于她的东西,在这之前,她一连好多天没有回去过了,她一走进筒子楼便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到处都是黑糊糊的,有几只老鼠大白天在过道里东游西逛,被脚步声惊得四散奔逃。
那天,她匆匆地收拾完东西,锁上门的时候,她把自己的那把钥匙又从门下塞到了屋里,从此,这间小屋便和她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她仿佛卸掉了一个包袱。记得她刚和张颂结婚时,张颂把一把钥匙放在她手心时,她当时的感受却是另一番滋味,那时她在心里说:有家了,这就是我城市的家。那一刻,她喉头发紧,热泪盈眶。只短短的几年,噩梦便醒了,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李亚玲回望自己在青春岁月所走过的路时,她是欣慰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的命运应验了这句老话。从赤脚医生到工农兵大学生,从张颂又到眼下的王副厅长,她一路踉踉跄跄地走下来,在结婚的头一天,她想起这些,默默地流了一回泪。
王副厅长和李亚玲的婚礼如约举行了。
章卫平没有想到自己的岳父王副厅长娶的竟是李亚玲。当两个人在婚礼上见面时,都睁大了眼睛,他们都有一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会是真的。
章卫平现在已经是本省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了,他平时很忙,在李阿姨住院期间,他去过医院,可一次也没有碰到过李亚玲。他很想见到她,可是阴差阳错的,就是没有见到她。他一走进中医院便会想到李亚玲,一想到她,他心脏就乱跳不止,他说不清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岳母去世之后,他更很少去岳父家了,只是王娟偶尔带着孩子回去一趟,帮助父亲打扫一下卫生,别的也就没有什么了。
几天前,王娟对章卫平说:咱爸要结婚了。
他当时愣了一下,但马上就说:你爸是该结婚了,他可被你妈拖累得够呛。
王娟又说:我爸找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比我大不了多少。
那时他还开着玩笑说:年轻女人怎么了,这叫老牛吃嫩草,越吃越有味。
王娟还用拳头真真假假地打过他。
但当他看到岳父娶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亚玲时,他震惊得张大了嘴巴。还是李亚玲首先反应过来,她迎上前来冲章卫平说:没想到是这样啊,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她微笑着冲他说完这些话。但他看到李亚玲的脸色已经变了,在婚礼的过程中,她的脸色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王娟问:这个李亚玲你认识?
他说:我回老家插队时,她是个大队的赤脚医生。
王娟“噢”了一声。
那天不知为什么,章卫平一直高兴不起来,他的目光一直跟着李亚玲在转。她不论走到哪里,他的目光都要跟过去,自己想管都管不住,于是,他就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王娟在一旁捅捅他说:少喝点,意思意思就行了。
他说:哪能呢,这是大喜的日子。
后来李亚玲来到每桌前为客人敬酒。现在章卫平在李亚玲面前是晚辈了,按理说,她不用到这张桌前客套,但她看到章卫平还是走了过来,章卫平就别无选择地站了起来。
她说:章卫平,真是好久不见了。
他说:啊——
她说: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有意思,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他说:可不是。
她说: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他说:是太小了。
然后两个人碰了一下杯,李亚玲抿了一口,章卫平照例干了。
后来,章卫平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向李亚玲那桌走过去,她离很远就看见了他,忙迎过来,就站在桌旁的空地上。
他说:李亚玲,我结婚你没来。你结婚我来了,怎么样,够意思吧。
她说:那时我忙。
他说:我现在叫你李亚玲,以后该叫你什么呀?
她白了脸道:章卫平你喝多了。
章卫平举着酒杯就笑了,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回来。
王娟就用拳头捅他道:没大没小的,你在说什么呀。
他说:没事,说两句闲话。
王副厅长也问李亚玲:你认识卫平?
她说:他在我们那儿插过队,还当过大队主任,以前可是个红人。
王副厅长说:卫平是个人物,手里一分钱没有就敢“下海”,他现在可是省里有名的房地产商了,手里有多少钱,恐怕他自己都说不清。
李亚玲心里一阵乱跳,但嘴上还是说:是吗?
说完端起酒杯和王副厅长碰了一下杯道:祝贺你找了这么好的女婿。
说完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一旁的王副厅长就说:小李呀,你少喝点,别喝太高了,今天可是咱们大喜的日子。
李亚玲只是笑一笑,王副厅长当然已经察觉她心里这种微妙的变化。
那天,章卫平一回到家就吐了,弄得王娟不知说什么好。
王娟说:今天是我爸的大喜日子,又不是你的大喜日子,看把你喝的。
章卫平说:今天我高兴,高兴呀——
王娟站在章卫平的身边,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章卫平摇晃着站起来说:你爸那个家我以后是不会去了。
王娟瞪大眼睛,想了半晌说:你说李亚玲嫁给我爸,她图什么呢?
章卫平说:别忘了,你爸可是厅长。
王娟说:我爸再有两年就该退休了,他不能一辈子当那个厅长吧。
章卫平说:这你就不懂了。
王娟说:父亲终于有人照顾了,以后你不爱去就不去吧,我也不想去了,别扭。
接下来王副厅长和李亚玲就过上了正常的日子,他们不用偷偷摸摸地约会了。现在的李亚玲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光明正大得很。
每天早晨上班时,王副厅长的专车总是准时地停在楼下。王副厅长在前,李亚玲在后,两个人不紧不慢地从楼上下来,司机已经为他们打开了车门。在送王副厅长上班前,司机要绕一段路先送李亚玲去上班。
车每天早晨停在中医院门口时,李亚玲无比优越地从车上走下来,在众人的注目下,挺胸抬头地向住院部走去,感觉好得很。
她这次一结婚就住上了四室一厅的房子,还坐上了厅长的专车。要在以前,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现在终于实现了。
她满足眼前的生活,有时她躺在床上想起这些,仍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掐自己的腿和胳膊,疼得浑身上下冒出了一丝细汗,这才气喘着住手。
老夫少妻的日子是恩爱的。不久,医院做了一次人事调整,李亚玲荣升为内科副主任,一跃成为了医院的中层领导。她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非常满足。当然,她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好时光总是让人留恋的,她依偎在王副厅长的怀里,叹着气说:你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我该怎么办呢?
他拍着她的背哄劝着说:我就是退休了,可人还在,一切都没问题。
她又说:要是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还年轻,往后的日子,我孤苦伶仃的可怎么过呀?
他又一次拥紧了她,难舍难分的样子道:你放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你就放心吧。
后来,他交给她一个存折,上面的数目是五万元。又过了一段时间,又多了十万元。以后,数目在不断地上涨。
李亚玲的心里踏实了,从那以后,她养成了一种习惯,隔三差五的就会把那个存折拿出来,放在光亮处看一看,看着存折上不断累积的数字,她感到既踏实又幸福。
然后她在床上拥紧王副厅长的身体说:你真好。
他说:快别这么说,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只要你过得开心。
不久,卫生厅房改,他们花了很少的钱就把房子买下来了,房产证上写着李亚玲的名字。当她拿着房产证时,她觉得自己拥有了未来和幸福。现在,她又可以大着嗓门说:我是个城里人了。她不仅拥有了房子,还有那张数目可观的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