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易水县,他除了要陪赵欣儿回家看她妈,最重要的还是为了看看宋屿川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
穷山僻壤出刁民,自然也养不出什么有出息的人来。
他自己平复下来,还有多余的精气神去安慰赵欣儿,足可见他的心情好到了什么程度。
赵欣儿却不想再县里待了。
她想快一点儿带宋放回村里见过她妈,尽快赶回京市。
三年没回来,她已经没法儿适应这里的生活。
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凑上来问道,“哥们,你们要去易水镇”
来人胖的跟个冬瓜一样,小鼻子小眼睛,不笑还好,一笑那双眼睛便成了一道缝,根本看不到眼珠。
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宋放警惕地将赵欣儿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这才同那男人回话,“想去也没法儿啊,车票都卖没了。”
“嘿嘿,哥们,你别紧张,我可不是啥坏人,实话告诉你,我手里还有票,价格十分优惠,保证你能坐上这最后一班汽车,怎么样来两张不”
所以他是票贩子
宋放闻言,心里放松了些。
他只在京市的车站碰到过票贩子,他们那儿都叫黄牛,这些人有门路,以低价购进车票,再以高价卖出去,挣个差价。
宋放只以为京市才有,没想到一个小破县城竟然还有票贩子。
真是稀奇。
“什么价啊”
那人东张西望了一番才说道,“不贵,一张车票六块钱,两张十二,你们若是诚心诚意地要,我就可以便宜点儿,十块钱卖给你们两张。”
十块钱两张
赵欣儿率先不淡定了。
她冷哼道,“平时去镇上一张车票才五毛钱,你卖五块钱一张是不是太黑了!”
京市的票贩子,也就在原价的基础上加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至多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这人可好,五毛钱一张买来的车票转身就卖五块钱,真当她们是没见过世面的冤大头么。
赵欣儿坚决不买,她宁愿在这里住一宿,明天起大早来排队!
那人被呲了两句,却没有生气,还好脾气地解释道,“姑娘,一看就知道你不常去易水镇,不了解如今镇上的行情。
现在跟过去可不一样了。
镇上有个非常有名的香满园饭馆,好多外地人都慕名去那里吃饭,所以这车票每次都会早早地卖光了。
你看大厅这些人了没有,都是舍不得花钱,想第二天一大早再去排队买票的。
但车站的票每天一共就那么些。
卖完了就是卖完了。
好多人排半天队,最后也不一定能买上。
只能再继续等,大好的假期都浪费在排队买车票上多可惜啊。
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而且你们带了这么多行李,这来来回回地拖着去旅馆多不方便,早点儿回去早踏实,外面哪儿有自己家里舒服
再有,我看你们穿的光鲜亮丽,肯定是从大城市来的吧,就你们身上的物件,哪个不得百八十块的,五块钱还贵么”
票贩子说的天花乱坠,此刻若是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会明白他是故意这样说的,目的就是忽悠着把票卖出去。
俗称捧杀。
人家都夸你光鲜亮丽见过世面不差钱了,你要是连五块钱都觉得贵,那你就是假有钱人。
赵欣儿跟宋放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五块钱一张车票确实贵了点儿,但不买的话岂不是会被人家误以为是穷人
也没法儿再讨价还价。
不符合他们有钱人的身份。
最后,宋放大手一挥,还是以十块钱的价格买了两张车票。
再一群人羡慕的目光下,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着赵欣儿踏上了汽车。
到上面之后,他们才发现早就没了位置,票贩子给他们的是站票,因为行李带的多,司机师傅还收了他们两块钱的行李费。
路上并不平稳,汽车晃晃悠悠的,感觉随时都会翻到沟子里去。
再加上没有座位,过道里也都是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宋放跟赵欣儿只能站着,随着汽车晃晃悠悠。
而且县城去镇上的距离并不近,汽车开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车上什么人都有,什么味儿也有,宋放脸色苍白,头晕眼花,胃里一阵恶心,好几次都要吐了出来。
两个小时的车程,宋放觉得过了一个世纪般,他从来没有那么煎熬过。
之前被票贩子捧起来的优越感荡然无存,他甚至有些后悔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这山旮旯里受洋罪了。
现在唯一能支撑他继续下去的信念不是赵欣儿所谓的爱意,而是他太想看看宋屿川的惨状了。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宋放一把将人群推开,根本顾不上赵欣儿,跳下了车,扶着一颗大树开始哇哇吐。
赵欣儿手里拎着一堆行李,几乎是被人挤下车的,梳好的头发乱了,妆容也花了,身上的裙子皱皱巴巴,满脸的疲惫不堪,哪儿还有半分精致可言。
可她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形象,连忙跑去关心快虚脱的宋放。
宋放吐了好一会儿,眼泪都出来了。
心里直骂娘,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洋罪,这一次都受够了。
好在回易水村不用再坐汽车,找个过路的驴车,给几毛钱就行。
宋放这次不想再委屈自己,而且他们带的行李也多,跟一堆农村老娘们挤在一辆驴车里,比在汽车上还窒息。
他让赵欣儿去包一辆干净点的驴车,不许拉别人,专门送他们回易水村,一直送到家门口,无论对方开多少钱,只要不是贵的离谱都可以接受。
赵欣儿也不好受,她也有些晕车,刚才被车上的人挤来挤去,她觉得特别脏,浑身都不舒服。
此刻,宋放的提议简直提到了她心坎里去了,就他们两人坐个驴车,直接送到家门口得多舒服呀。
她强忍住身体上的不适,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辆干净点儿的驴车。
那人见赵欣儿的穿衣打扮,又看了一眼有几分虚弱的宋放,还有地上那一堆行李,就知道这车她们非坐不可。
既然是非做不可,那不狮子大开口还等什么
“专门送你们一趟可以,十块钱,去就去,不去拉倒。”
赵欣儿都想骂街了。
“我们从县里到镇上坐汽车才十块钱,镇上到村里才多远,还是驴车,你咋要那么多钱呢
十块钱太贵了,五块钱你拉不拉,不拉我去找别人了。”
她跟宋放从县城回来的这一路都在挨宰,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居然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宰她们。
当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赵欣儿恨不得给他一巴掌,让对方清醒清醒。
不过她还有几分理智,能用脑子解决的就没必要跟人起冲突。
这么多年,她碰上的事儿多了去了。
这点儿不算什么。
赶驴车的师傅振振有词,“你们那汽车上坐了多少人,少说也得有三十来个吧,我这驴车可是专门送你们,除了你们两个就是你们两个的行李。
我要是同那汽车一样也拉那么多人,那我肯定要五毛钱意思意思就得了,可我只拉你们两个,多收点钱不是应该的吗
废话少说,你给句痛快话,到底坐不坐不做我就揽人去了,别耽误我做买卖。”
赵欣儿咬了咬牙,肉疼了从包里拿了十块钱给他。
她转了一圈儿,只有眼前这辆驴车干净点儿,其他的驴车上有好多乱七八糟的脏东西。
别说宋放连她也不能忍受。
现在不是怕花钱的时候,如今她跟宋放两人都筋疲力尽,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她迫不及待的想赶快回到村里。
最起码还能洗个热水澡,吃顿热乎饭。
最关键的是,找辆驴车专门把他们送到家,村里人看到了,他们脸上也会有面子。
要是两个人狼狈不堪的拎着大包小包出现在村口,一路走回家,别人就算看到她买了很多东西,也会看轻他们。
宋放终于如愿以偿地躺在了驴车上,赵欣儿也终于放松下来。
到村口的时候,她差点儿激动地掉出眼泪来。
这一路太不容易了。
村口的大槐树下,倒是真如她预料的那般,坐着几个人。
赵欣儿整理了一下头发跟衣服,又伸手推了推睡着的宋放,“醒醒,咱们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