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倒是没想到初二还有点用,他在瑞草堂当小伙计,跟着师傅学配药,没想到炸药也会配。
“我们瑞草堂的人,全都敬佩大少爷,大少爷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师傅们也研究,看多了,我就会了。”初二朝她解释。
林霜百忙中抬头看这孩子,他穿一件束袖粗布褂子,下身是折痕挺深的蓝布裤子,腰间系一条蓝布腰带,将腰勒成小小一束,显然是出门前特意换的新衣服,结果在逃难时沾满了血迹和灰尘。虽然蓬头垢面,但小孩子天生底子好,唇红齿白,眼睛清澈,令人心生好感。
她已经自动忘记当初讹她钱时,对这臭小孩的印象了。
林霜道:“沈钰虽然学的杂,但是有扎实的学术功底,研究这些东西有理论依据,你可别瞎捣鼓,像炸药这种东西,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这我知道。”
林霜想了想又道:“你也别学他的脾气,这小子现在越来越坏了,连最好的朋友也坑,我再也不会为他说好话了。”
初二听她这么说,眼里有些不安,似乎也意识到大少爷不顾别人的意愿,把长兴侯夫人绑架来,这事做得不对,要不是大少爷这么做,夫人也不会陷入危险。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要是夫人出什么事,长兴侯肯定不会放过大少爷的。小少年本着对偶像偏袒的态度,心里涌起一种使命感,觉得大少爷犯的错他得弥补,一定得保护夫人,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才行。
傍晚瓦剌军还没有追来,道观里避难的人越来越多,后来逃出来的百姓告诉他们,长兴侯的军队已经撤出去了,但是有不少大朗将士被俘,按照瓦剌军的一贯做法,这些人恐怕凶多吉少。
林霜惦记着长兴侯右手臂受伤,恐怕不能拿刀了,问他们长兴侯安全撤离了没有,他们也不知道,大家都念叨着城中没有跑出来的亲人,都听说过瓦拉军一来,奸(隔开)淫掳掠,烧杀打砸,屠城三日,他们的家园算是彻底毁了,只希望城中的百姓能跑出来。
担惊受怕了一天,那做好事的一家人没精力盯着林霜和初二,把他们带到这以后就没再管了。
林霜和初二一人一个袋子,背着自制炸药,趁着夜色吭哧吭哧往城里赶,路上捡到一辆没人看守的马车,两人爬上车,由初二赶车,朝着前方燃起熊熊火光的城市跑去。
林霜提着两个袋子,生怕炸药包在马车的颠簸下发生自爆。两人都是凭着直觉配药,各配各的,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爆炸。他们不敢实验,万一弄出动静来,怕害了道观里避难的人。
林霜听道观里人们谈话才知道此处是广宁卫所辖一处小城,名叫浦城,城很小,能建城,主要是因为南边有个海运码头,专门向南运输北边收下来的人参鹿茸等药材,骑马绕城兜一圈,用不了两个时辰。因为不是什么重要城池,也不是什么军事要塞,城防十分简陋,当做摆设的城墙已经垮塌近半。瓦剌军显然不准备在这里久留,都忙着在城中搜刮财物,杀人放火,城门也没人守。
浦城西面本来驻扎着广宁卫,但军队被李松将军调去守卫京师了,这边缘小城便变成了一个毫无保护的肉虫子。经过白天那一战,长兴侯的军队撤走,瓦剌军长驱而入,如进无人之境,大地阵阵轰鸣,直到晚上才安静下来。
林霜和初二借着夜色掩护,从垮塌的城墙翻入。城南哭喊声震天,似乎还有不少人没逃出去。
“是码头那边,我们去看看。”林霜道。
初二懵懵懂懂,她说什么是什么,两人猫着腰,贴着墙根慢慢往码头处挪,半晌后初二才问:“我们不去找长兴侯吗?”
林霜道:“他是主将,如果被抓或者……总之去看了才知道,如果没看到侯爷,咱们就藏起来,瓦剌军已经在城中搜刮一遍,不会再搜了。”
毕竟其他地方也在打仗,吉布哈的军队要不是追长兴侯,不会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耽搁太久。
两人摸到码头一个高地倒塌的墙后,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码头上的货柜被推到岸边,里面的贵重药材被洗劫一空,带不走的笨重物品被一把火点燃,熊熊烈火窜上天空,将码头照得如同炼狱。
瓦剌军队呈扇形排开,而在他们与烈火中间,是瑟瑟发抖的好几千大朗军民。
那场面震撼至极,一边是森森站立的瓦剌恶鬼,一边是黑压压的待宰羔羊,背后火光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龙,张开血盆大口,只等着瓦剌军一声令下,便俯冲而下,吞噬这些蝼蚁般的性命。
被俘的官兵跪在最前面,足有好几百人,他们有的受了重伤,连跪的力气都没有,却一个个瞪着眼睛,面露不甘,对瓦剌军的仇恨在眼底汇成烈火。在他们身后是来不及逃跑的城中老弱妇孺,不少孩童被吓得大哭不止,引得其他人跟着恐惧的哭泣。
“怎……怎么办?”初二缩回断墙后,连多看一眼都不敢,那场面令他紧张得胸中翻涌,差点吐出来。
没有长兴侯!林霜眼睛在人群里扫了几遍,不知该欢喜还是难过,按理说长兴侯这种身份,只要是落到瓦剌军手上,不论生死都会被特殊对待,瓦剌要杀俘屠百姓,不可能不让长兴侯观看的,林霜由此判断,长兴侯一定是撤出去了。
按照计划,她和初二应该躲起来,等着瓦剌退军,然后找机会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