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殿下。”侍从抱了几幅画卷,紧跟在大皇子身后,迟疑道,“这个……”
他手里的是几幅美人图,是刚刚想要讨好殿下的官员塞过来的。
殿下虽然收了些美人当侧妃,但正妃之位一直空置着。
总有人旁敲侧击的,想要塞貌美女子给殿下,这是常有的事。
不过还是要问过殿下的意思。
殿下要想看就递上,若没兴致看他就拿去丢掉。
方韦回到殿中喝了口茶,招招手:“拿来看看。”
随侍忙递了过去。
方韦随手开了一个,嫌弃道:“寡淡。”
又开了另一个:“庸脂俗粉。”
他脑中划过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觉得近来所看的,还有他房里的,都还远不如上回沈青洵身边的那个姑娘。
随侍又递上:“殿下,这还有一个。”
方韦敷衍接过。画卷是从头开始展开的,方韦推开一小半时,手蓦地顿在了那里。
随侍以为大皇子是感兴趣了,凑来看了眼问:“殿下,如何?”
方韦脸上不是发现美人时的那种神色。
推开的部分只显露出半张脸来,他皱眉仔细盯着瞧了半天,才又缓缓地整个推开。
是他没见过的女子。但奇怪,怎觉得看上去这么熟悉呢。
方韦想着什么,又往上卷了卷,指着问身边人:“眼熟吗?”
随侍摇摇头。
边上替大皇子重新斟好茶的老太监,闻言也看了一眼。
他想起了什么,忽然说:“殿下,您觉得这人,可是有点像当年的温贵妃?”
方韦一愣:“温贵妃?”
他的好父皇后来最爱的妃子。只是这人死得太久了,他记忆里的面貌模糊了,不提便也想不起来。
像是有些像,不过还是不对。他方才都没想起温贵妃来。
方韦忽然动手,遮了女子发髻和其他部分,只露画上的半张脸。
若不说是个女人,这眉眼的影子倒是很像……
方韦问随侍:“看看,像不像那定安侯的三公子,沈青洵?”
随侍不知该怎么回,而这么一说之后,方韦越看越觉得像了。
他又把画卷一收,在脑中回忆起温贵妃真正的模样。
可他那时还不大,接触的也少,回想起来有些困难,便拿捏不定。
“宫里可还有温贵妃的画像?”
随侍迟疑着说:“应当没了吧。”
温贵妃死后,陛下怕睹物思情,就将与温贵妃有关的东西都处理了。
老太监说道:“老奴知道一个地方,应当还留有。”
当年陛下是都下令处理了,但皇宫那么大,总是会有被遗漏的。
他年纪大,知晓得也多些。秀女进宫的都会留有画册,他记得曾无意间在某处看见过副本,同一堆陈年杂物挤压在一块没人留意。
于是他带着大皇子去找了找。
方韦取到后便悄然拿了回去,琢磨了一整日。
画中的温贵妃,比他记忆中的要更年轻。
不仅是眉眼,还有别处,他无论怎么看,都会想到沈青洵身上去。
自他有所猜测后,这二人真是越看越像。
方韦琢磨来琢磨去,整个人都振奋了,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事。
难道沈青洵是当年温贵妃和定安侯的私生之子?
沈璋大胜,若此番安然归来,定安侯府会对他的大业增添更多威胁。
可若他们当初真的有染,父皇要是得知他最爱的妃子,竟跟沈璋生了个儿子。
他就算要病倒在龙床上了,也定会先抄了定安侯府。
这晚,刘虎顶着娘子的埋怨,临时出了趟门。
自他无意中听了那些话后,他觉得自己魔怔了,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过去几年,都没有这个时候想得多。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知道了件大辛秘。
刘虎今儿去当差时,听说史卫走前还来留了信,道有急事要回老家。
能有什么事要回老家,急到要拖家带口连夜走,还将所有东西收拾干净?
再说他史卫以前什么时候回过老家?
他那是跑了!
本来刘虎还只是猜测,史卫一跑,就更加证实了。
他所听见的是真的,不是病后所谓的胡言乱语。
刘虎按捺不住了,只有他知道这么大的事,这是天赐的机遇。
富贵从来险中求,搏一下也许能换回个大好的前程,何必再做现在这种的差吏?
刘虎这般的,哪能知晓当年的详尽。
世人只道圣上极偏宠温贵妃,而在当年逼宫大乱中,温贵妃逝了,刚诞下的小皇子也死去了。
若圣人得知三皇子还活着,只要再派人去将史卫夫妇找回来,也许就能知道三皇子身在何处。
而他则是大功一件!
可他是见不着皇上的,只好去求助了他在魏太傅的手下身边做事的姐夫。
太傅位高权重,若能得他引荐,最好不过。
……
往日这个时候,潇香楼的生意最好不过。
萧妈妈平时该在数银子的,眼下却在后院招呼人。
后院气氛不同前头。
楼里来了个面生的公公,但不管见没见过,那都是替柴大公公要人来的。
萧妈妈笑着在招呼,实则暗暗在心底里咒骂。
这些太监们,已经有很久都没来过她潇香楼了。
自安公公总来要走她的人后,萧妈妈小了心,又私下给他孝敬了好些银子。
她心再硬,也撑不住自己的人给柴大太监那样不给活路的糟蹋啊。
之后安公公没怎么来了,听柳巷里的消息,说是祸害到别家身上了。
但她能保自家的就不错了,别的也是无能为力。
可都安生这么久了,这些催命的太监怎又来了?
萧妈妈摇着绢扇热情道:“咦,今儿怎不是安公公来啊?”
新来的瘦小个公公看她一眼:“你还不知道呢?”
“那家伙惹怒了干爹,坟头草都十丈了。怎么,妈妈和他很熟?”
萧妈妈听了一咯噔,忙道:“哪呢,不熟不熟。”
“不熟就好。”他递过来一匣银子,“把你们这长得好的小倌都叫过来,咱挨个瞅瞅。”
萧妈妈一咬牙,装着欢欢喜喜接过来,招呼着去将人都喊出来。
小太监看了一圈,挑了个看上去最娇弱貌美的。
被挑中的小倌如何不知去伺候柴大太监是何下场,当下腿便软了。
小太监就要带人走,那小倌突然哆哆嗦嗦地求着要回去收拾下遗漏的东西。
本是没同意的,还是萧妈妈不忍,塞了一锭银子,才松了口。
小太监想,有什么好拿的呢,届时还不是洗了一丝不挂送进干爹房里去的。
运气好活着,人还是要送回来的。要是回不来了,拿的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小倌回了住处,猛地就要撞墙自尽。
不知何时出现在旁的小山,手背一垫又将人拉了回来。
“你这么死了,会给萧妈妈添麻烦。”
小倌压着声音颤抖着求他:“你不要拦我!横竖都是死,我也不要生不如死。”
小山穿着他以前在楼里,还是倌儿身份时的衣裳,清亮的缎面将他秀气的样貌身段尽显。
他垂着头看那小倌,说道:“我替你去。”
那小倌东西收拾了大半天,公公等得快要不耐烦。
萧妈妈见了便要让人去催,却见小山突然走了出来。
小山一副不知眼下情形的模样,过来问她:“妈妈,他突然病了,一回来就晕在了地上。要不要请大夫?”
萧妈妈一看见小山冷汗都吓出来了,赶紧上前挡着,使了眼色让他离开。
那小太监却是眼睛一亮,制止道:“等等。”
再仔细打量后,眼中一喜,这可是干爹最喜欢的那种。
这等姿色的,他一开始怎么没看见?这老鸨儿存私心藏着了吧。
“既然病了,那就算了。换你吧。”
小山愣了下,有些无措地问:“妈妈,怎么了?”
手中却暗暗使劲捏了她下。
萧妈妈不可置信瞪着他,这小子发什么疯,不要命了?
一个铁了心要带人走,一个故意跑出来想跟人走。
萧妈妈再怎么拦,也是拦不下来。
眼看着小山被带走后,萧妈妈从未如此急过。
虽不知小山他在想什么,可想到他近来缠着她所学的那些,心却越来越沉。
之前有贵人相助脱了险,出了火坑好生过日子就是,没见过还要再往火坑里跳的。
萧妈妈气过后在想,她得赶紧告诉莺雀儿。
可一向是莺雀儿来楼里的,她一时不知该去何处找她。
小太监带人离开潇香楼前,撩起车帘又看了眼人,笑得很满意。
他都已能想到,干爹到时候会如何夸他了。
等帘子重新放下,车内陷入幽暗时,独自一人的小山才有种恍惚之感。
后知后觉的紧张,到了此时才开始有些显露出来。
但却是不觉得怕的。
当时他在楼内,看见柴公公手下的人时,这惊人大胆的念头就开始发了疯似的在滋长。
起初也只是想,等反应过来时,他竟真的已经这么做了。
若是姐姐知道,大概又要说他妄为无知了吧。
姐姐已有很长时间,都无暇来看他了。
小山知道他们在办一件很棘手危险的事。
她匆匆来看他时,叮嘱的话越多,给他带的东西越多,他就越觉不安。
尽管事关公子的事,姐如今都会避着他。
但见她这次谨慎异常,甚至做起了最坏的打算,小山依着细枝末节,也能猜到恐是与柴公公有关。
何况阿姐不知他学了点小伎俩,此前不设防时他悄然瞥过一眼阿姐的随身之物。
那是柴府的护卫细节图。
如今的小山,对许多事早已不是一知半解。
犯不了之前那误判情势的错误。
可要动柴大太监是何等的危险。
青楼里的若是提起一句柴公公,听者都会变了脸色。
曾有许多刺客想要杀柴德武,可从未成功过,何况是倌儿。
落在他的手里,也只能自求多福。
自知晓阿姐任务,他就一直有探查留意。
柴德武身边死士众多,刺客杀不了他,因为他们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而他眼下,兴许就有最好的机会。
在他走出潇香楼时,无论有无把握,都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带着小山的马车从柴府后门驶入。
有人过来缚了他的眼,并不客气地拉着他七绕八拐,最后将人推进了一间房中。
带路的小太监有点意外,这小倌不喊不挣扎,这么识相倒是省事了。
上一个像他这么识相的,碰上柴公公心情好,倒是活着给送回去了。
小山乖乖随着走,进屋后便有人来按着他沐浴。
太监的手碰过他时,小山顿时生出一阵浓浓的厌恶感,像是回到刚入青楼之时,几欲作呕。
他紧咬着牙忍下了,可那太监洗完人后,还过来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粗暴掰开他嘴时,小山忍不住一阵干呕。
小太监皱了眉,没再细看,嫌弃地把人推远。
要不是人要送到柴公公房中,不好碰,他当下就一掌扇过去了。
最后只给另套了件遮体的外袍,就送进了柴公公的房中。
小山打量着四周时,心想还好他身上没有藏带外物。
他起身还想看个仔细时,忽听见了动静,接着一人从屏风后走了过来。
小山一愣,柴德武竟然就在房中!
柴德武穿着宽松常服,不在朝堂上跟人争锋相对时,就更显出老态。
他似是因什么事在心烦,平常和气笑着的脸上阴沉沉的。
而他一看见小山,双眼就亮了起来,底下闪动着危险的暗光。
可见对这送来的小倌出乎意料的满意。
柴公公走近时,顺手掀了掀一旁椅上放置着东西的罩巾。
底下露出玉色银光的各种,小山不会不知那些是什么,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柴德武几步过来,捏起小山的下巴眯着眼打量。
像是在看今日厨子做了哪些菜肴。
看完后,显然十分满意,给了句不错的评价。
“好孩子,叫什么?”面对好看美味的菜肴,柴德武颇有兴致,也显得更为耐心。
小山怕自己失手,会给阿姐添麻烦,便用了先前被挑中那小倌的名字。
柴德武也就随意问问,当然不是在意他叫什么。
柴德武一把抓了他手腕,丢去床上。
阉人的力气比小山想的要大许多。
眼见这太监要过来,小山扯紧袍子立马躲了开去。
眼见柴德武脸色刹那间冷了下去,小山适时出声,垂着眼道:“我来伺候柴公公。”
小山瞧着温顺,心却跳得飞快。
偏是这样的时候,和曾经不同的是,他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他想着萧妈妈曾和他提过的那些,还有一路上在腹中酝酿过的方法,转移着想要犯呕的感觉。
小山忐忑等了良久,柴德武一笑:“好。”
并由着这小倌将他推上榻去。
明明已是吓住了,还在像只犬儿一样战战兢兢讨好他。柴德武更加感到满足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