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河化为何离初入人间时尚有许多事未明,比如这神殿原本是不该住人的,但那时他刚刚收养欧阳玄,二人急需一间可以容身的地方,某日在一山路旁看见了那间破败的神殿,便想也不想地搬了进去,且一住就是五年。
那时候的欧阳玄年纪尚小,对救他一命,又收养了他的何离可以说是百依百顺,何离指着那间神殿,不顾过路村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自顾自道:“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吧!”
欧阳玄便十分捧场的欢呼一声,拉着何离的手进了神殿中,从头到尾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现在回想起来,欧阳玄当时毫无保留的稚子笑颜依旧鲜明如初。
也唯有那张笑颜还鲜明如初了。
“我被魔尊纳为麾下之后,也曾再去过人间,想要找到那间神殿,可一切都已经不在了,沧海桑田,那里早已被葱郁的树林层层包裹,我甚至连一片砖瓦也没有拾得。
后来我又去了冥火教,却只在凛冽山头瞧见了被埋在土堆里的石板,石板上犹能看到深刻于其上的‘冥火教&039;三字,除此之外,别无所获。”
崇辉君的声音被晚风送入紫河的耳中,紫河像是早已料想到了这般结局似的,只是望着不远处流淌的溪水,淡淡开口:“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如流水,每一刻都在不停的往前流走,而被时间一同带走的,除了山川河流、宫宇茅舍之外,还有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崇辉君捏紧了拳头,忍不住对着紫河开口问道:“那么,你呢?”
此话一出,崇辉君便后悔了,从替紫河找回情丝之后,他们之间便几乎没有坐膝长谈的一刻,他入了魔,被关入灌愁海,被剔去仙骨,被魔尊救下,在幽冥界待了千万年……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接踵而来,直到今日,崇辉君才有了跟紫河面对面,好好说话的机会,但此时此刻,他却希望自己刚才的话从未问出口才好。
他害怕紫河将要告诉他的答案,却也在心底暗暗期盼着这个答案,为了等这个答案,他已经在幽冥界中苦等了紫河千万年,在紫河来到幽冥界之前,崇辉君想了无数种问法,委婉的、直接的、一阵见血的、低声下气的……每一种都在他的心里演绎了无数遍,但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毫无防备的脱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逝者如斯夫,世上万物皆能随时间而改变,那么,你呢?你与我,我们之间是否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回到若干年前在这殿宇中度过的年年月月?
这是崇辉君未能说出口的潜台词,却是两个人都明白的话语。
出乎崇辉君的意料,紫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遥遥望着那条溪流,眼中情绪也与溪水一般缓缓流淌而过。
“你弄错了,与你在神殿中/共度多年的人不是我,而是何离,你该去问他,而不是问我。”紫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追忆,似乎在怀念自己的一位故人。
崇辉君先前就被紫河用这种言论堵过几次,现下更是忙不迭争辩道:“可你就是何离!”
紫河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何离,何离已经死了,你忘了吗?他怀着满腔爱意,在与你洞房的那天晚上被你亲手杀死了,你杀死了何离,杀死了他对你的爱,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般深爱你了……”
紫河的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击,顷刻间让崇辉君的面色变得惨白,他嗫嚅着嘴唇,似乎不敢置信,片刻之后才开口:“可你…可我…我们不久之前还…”
紫河知道崇辉君说的是哪件事,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手却不自觉地在袖子里缩紧了:“我知道那是你为了解除药力,不得已而为之,说起来厉昭然却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两人之间真有情意,又何须用药力来助兴?他这样多此一举,倒恰恰证明了你我之间情缘已了……
你既然已经说了对此事毫不知情,我自然不会迁怒于你,你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紫河每说一句,崇辉君的脸便苍白一分,到最后竟然有些恍惚的模样,他怔怔地看着紫河,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此时若是有第三个在场,便能从紫河的言语中听出许多破绽来,比如前期固然是因为药力的缘故,可当后来药力舒缓之后,紫河也没有拒绝崇辉君,比如紫河要崇辉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可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却带着几分颤抖,只可惜崇辉君当局者迷,只顾着将紫河的话听在耳中,再也没有其他心力去辨别这话语中的真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