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女先生,陪客的是琳儿,何轻语是内宅见到沈燕如的,一进房,就见一个穿着淡紫绣折枝梅的的圆领棉袍,雪青色长裙,容貌清秀,眉睫间带着几分江南水乡女儿家的轻灵之气,宛如画中走出来的娟秀仕女嘴角含笑地端坐在椅子上。
“语儿,快来见过沈先生。”琳儿招手道。
何轻语屈膝行礼,“语儿见过沈先生。”
“语儿不必多礼。”沈燕如的声音很好听,不急不缓,宛若清泉。
沈燕如和蒋少立教学截然不同,她没教何轻语读什么《女诫》之类的,而是和何轻语谈历史典故。她的见解独道,讲解细致,娓娓动听,颇对何轻语心思。两人相谈甚欢,不似师生,反象知己好友。对何轻语超出年龄的见识,沈燕如归功于何家的家教,没有任何怀疑。
这一日两人谈到历史上的有名的女子。何轻语问道:“先生觉得班昭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燕如眸光微闪,淡然一笑,道:“她是一个自我作贱之人。”
何轻语眉梢一动,“先生是因何得出这个结论?”
沈燕如从书架中抽出《女诫》,打开第一页,递给何轻语,“语儿,你把卑弱第一读出来。”
何轻语接过书,“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
“语儿觉得她这话说的有道理吗?”待何轻语读完,沈燕如轻声问道。
“先生觉得她说的没道理吗?”何轻语偏头头反问道。
沈燕如看见何轻语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神色,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坏丫头,居然捉弄起先生来了。”
“语儿那有捉弄先生,语儿是想听听先生跟旁人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学习学习。”何轻语娇笑道。
“她说的这些全是混帐话,我们女子为什么要卑弱?而且还是一生下来就注定卑弱。”沈燕如冷笑,“‘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这应该是所有人都应有的品行,为什么只是女子应该如此,而男人不用呢?佛曰众生平等,既然连蝼蚁都与人平等,那么同为人的男子和女子在本质就没有任凭区别,女人和男人一样高贵,一样可以读书识字。班昭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弱的地位上也就罢了,偏还要让天下所有的女人去学,真正是可笑之极。”
何轻语笑了起来,“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语儿,我这话说的离经叛道,要被旁人听了去,只怕要说我误人子弟了。”沈燕如悠悠叹了口气,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何轻语眸光流转,“我爹爹也说女子不比男儿差。”
“何大人也这么说?”沈燕如有些不信。
何轻语道:“就因为爹爹说男女同是父母生,女孩儿也应读书求学问!所以才会请先生来教导我的呀。”
沈燕如若有所思。
何轻语微微一笑,扯了扯她的衣角,“先生,教语儿下棋吧。”
“好。”沈燕如摆好棋盘,一大一小对坐在案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