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p>
齐军九万大军，兵临大同府，于城外十里处扎营。</p>
韩桢率领麾下将领，正在巡视后勤辎重。</p>
“开箱。”</p>
在韩桢的吩咐下，两名后勤处的辅兵撬开木箱，掀开牛皮布，露出下方的火器。</p>
耶律余睹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p>
都说齐军火器犀利，他却一直无缘得见，心中实在好奇的紧。</p>
眼下终于得见，他自然不肯错过分毫。</p>
韩桢拿起一颗火器，检查一番引线，见引线干燥，不由满意地点点头。</p>
云州的雨停了，可南方中原等地的春雨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为了让火器保持干燥，军工所那边没少下功夫，木箱里不仅装有干稻草，还撒有石灰粉吸水，外加牛皮布蒙上。</p>
看着火器古怪的外形，韩世忠稀奇道：“陛下，这便是新式火器？”</p>
“不错。”</p>
韩桢轻笑道：“军工所改制后，去除了不少弊病，还将威力提升了三四成。”</p>
“嘶！”</p>
话音刚落，韩世忠、魏大几人不由吸了口凉气，眼中满是兴奋之色。</p>
原本的火器威力已经很强了，还提升三四成，这得是多犀利？</p>
小武咽了口唾沫，提议道：“陛下，不如点一颗试试看？”</p>
韩桢摆摆手：“不必了，一颗火器从中原运到此地不容易，还是留待战场杀敌的好。况且，军工所已经实验了百余次，新式火器二十步内，可穿巨盾或满挂步人甲，三十步内可穿两层铁铠。”</p>
威力提升是必然的，以前的火器催发火药只有一根竹管，因为陶罐内要填装大量的铁钉铁蒺藜。</p>
新式火器则不同，弹片与外壳是一体的，这就节省出了大量空间，用以填充火药。</p>
填充的火药多了足足一倍有余，爆炸的威力自然也就提升了。</p>
耶律余睹听得惊骇莫名，二十步内可穿步人甲？</p>
这他娘的是仙器不成？</p>
这时，却听韩桢继续说道：“汝等放宽心，能列装在军中，送往前线的军械，都是经过军工所百般测试，朕决不会，也决不允许拿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p>
“陛下英明！”</p>
众人齐齐高呼。</p>
“报！”</p>
恰在这时，一声急报传来。</p>
“传！”</p>
韩桢吩咐一声。</p>
下一刻，仇牛快步走上前，双手抱拳道：“启禀陛下，大同府城中密探传出消息，完颜宗翰派人大肆搜罗棉衣及裁缝。”</p>
这个举动过于怪异，虽然城中潜伏的密探不明白其中关键，但隐隐觉得不对劲，于是费尽心思，冒着暴露的风险，将这则消息送了出来。</p>
“棉衣？”</p>
韩世忠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p>
唯有韩桢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之色，他倒是没想到，金军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棉衣能够挡住弹片。</p>
见他这副表情，魏大好奇道：“陛下知晓金军的打算？”</p>
“朕确实知晓，不过汝等不必在意。”</p>
韩桢笑着摆摆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p>
单纯的棉甲，其实挡不了弹片。</p>
毕竟只是棉花，不是凯夫拉纤维。</p>
若棉甲真能挡住弹片，那明清时遍地都是棉甲，火器也就没有发展的必要了，欧洲更没必要在板甲上下功夫了。</p>
任何一种军械能得以发展，说明必然有大用处，否则便没有发展的必要。</p>
马槊就是最好的例子，在五代十国之前，马槊作为马步兵器的王者，经过了数百年战争的检验，毋庸置疑。</p>
但随着重甲的普及，立即让马槊销声匿迹。</p>
火枪也是同理，如果棉甲效果真有那般好，火枪决计会被东西方抛弃，转而寻求另一种武器。</p>
明人朱国祯在《涌幢小品》中记载了“纯棉盔甲”的制作方法：“棉甲以棉花七斤，用布缝如夹袄，两臂过用脚踹实，以不胖胀为度，晒干收用。见雨不重、霉鬒不烂，鸟铳不能大伤。”</p>
鸟铳不能大伤，这几个字已经道明了棉甲的本质。</p>
面对火铳，有一定防御效果，但不多。</p>
被火铳击中受伤是必然，不过却不像铁甲那样重伤或当场毙命，能提高存活率。</p>
这还是最原始的慢速火铳，威力比之火器与野战炮差远了。</p>
连火铳都挡不住，如何能挡住火器和野战炮？</p>
至于完颜活女的例子，纯粹是当时恰逢阴雨绵绵，导致火药受潮，哪怕经过炮手烤灼，也没有彻底变干，影响了爆炸时的威力。</p>
“如此就好。”</p>
见官家如此自信，魏大几人不由放下心来。</p>
接着，韩桢率领一众将领，又巡视了一番野战炮和攻城炮。</p>
如今，前线的野战炮共计一百八十尊，黄铜浇筑的攻城炮三十尊。</p>
“这便是火炮？”</p>
耶律余睹手轻轻拂在冰冷的炮身上，面露惊奇。</p>
韩世忠悄悄看了眼韩桢，见他微微点头，这才笑着解释道：“火炮只是统称，晋王手中的乃是攻城炮。”</p>
耶律余睹好奇道：“当初在金军，随完颜娄室围攻神武镇时，也曾目睹过，声若炸雷，莫非韩都帅当初便是凭借此物，数次打退金军的强攻？”</p>
“非也。”</p>
韩世忠摇头道：“那是野战炮，射程三四百步，范围极广，多用于敌军密集冲阵之时。而攻城炮，最远可射两里地，于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p>
“两里？”</p>
耶律余睹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后的韩福奴三人，更是面露惊惧。</p>
韩世忠说道：“晋王莫急，待过几日大战，便能知晓它的威力！”</p>
……</p>
其实完颜宗翰心里也清楚，想靠棉甲彻底挡住齐军的火器火炮根本不现实，可只要能起到一定防护效果，能保证前军精锐不溃，那就完全可以接受。</p>
至于伤势……</p>
在战场之上，除非缺胳膊少腿，或开膛破肚，否则一律归为轻伤。</p>
轻伤不下战场，继续拼杀是常态。</p>
不过他还是高估了大同府的富裕，一番搜刮下来，收集的棉衣只够制作三四百副棉甲，比预想中的千余副差太远了。</p>
木棉本就是南方树木，北人御寒有皮裘，极少人会买棉衣。</p>
没办法，完颜宗翰只能将这三四百副棉甲配备给麾下的精锐，外层再穿一副铁铠，配合巨盾，勉强可以顶住火器、火炮的轰击。</p>
这支装备了棉甲的精锐，需谨慎使用。</p>
好刚用在刀刃上！</p>
尽管都说齐军火器凶猛，但完颜宗翰却对这次大战信心满满。</p>
军械终归是外物，当初他随阿骨打起事时，部族之中能战之士不足千余，铁甲只有可怜的二十九副。</p>
结果那又怎样？</p>
照样打的辽军丢盔弃甲，屁滚尿流。</p>
所以说，将帅和士兵才是根本。</p>
如今十二万打九万，且骑兵数量是对方的三倍，优势在我！</p>
……</p>
四月初九，阴，微风。</p>
这一日，大同府大门洞开，完颜宗翰率领一众亲卫，架马来到军营之中。</p>
不多时，十二万大军出营，直奔齐军而去。</p>
等了四日，总算等来了阴天，完颜宗翰不想放过这样的好时机。</p>
“报！完颜宗翰出城赶往军营，疑似出兵迎战！”</p>
听到这则战报，韩桢微微一笑：“可算给完颜宗翰等到阴天了。”</p>
闻言，耶律余睹提议道：“陛下，这两日恐有雨水，对火器发挥不利，不如择日再战。”</p>
十万人以上的大战，不是短短一两天就能分出胜负的，往往需要打数日，甚至一两个月都有可能。</p>
毕竟人数摆在那里，双方光是摆开军阵，就需要半日时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