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木箱堆满了四方形的院子,房梁上新婚挂饰仅布了一半,仆人们忙碌着,明明是主家大喜的日子却个个木着脸。
不光如此行动间肢体分外僵硬,瞧着毫无生气可言。
“他”跟上行婚队伍,在穿过深宅院门时清晰地感应到一阵灵压波动。
灵压只有体内蕴含灵力的巫女和阴阳师才有,一般是踩到对方设下的结界线会升起一股无风自起的波动。
心头惊疑可想不到是为了什么,渐渐人群步入街市,一片彻响云霄的乐声下却未见一户看热闹的居民。
原主颇受乡民喜爱,因为他性格与旁的子弟不同,虽也高高在上,但看见弱小时仍会伸出援手帮扶一一。
既受爱戴,如今成婚的喜日为何不见老人小孩前来玩耍、祝福
等接到穿着白无垢的年轻新娘,那份异样感更重了。
她在抖。
木屐几次掉落,眼睛看都不敢看他,虽面上敷粉却仍能看见眼底深深的乌青。
贵族家有钱有权,会因个莫须有的娃娃亲就妥协下嫁
先不说佐佐木家一盘散沙的景象,就说要嫁的人是个从小在药罐里泡大的病秧子——有咒术师新秀之称又如何,人活不久难不成要女儿给他守活寡
与想象中的不屑、愤怒不同,穿着白无垢的年轻女子浑身都被恐惧充满。
他说不了话,连眼睛都无法侧目,如同一个遵循指令的机器人,带着满脸惊惧的新婚妻子踏进高高的院门。
这条路实在漫长,长到他逐渐冷静下来。
新婚妻子被人带走,宽敞明亮的主屋里案机成片,无数人低呷酒水冲他道喜。
无法自控地接过酒杯,整整一天连饭都没吃上却无人关心。
既然要结亲了怎么不见母亲
不只是母亲,小到族中仆从,大到颇有威望的老人尽都不见踪影。
数不清的陌生人上来敬酒,他无法拒绝只能机械的一杯又一杯吞下,直到双眼涣散,面前的人脸迭出数层,在倒下那瞬他看到了满屋子堆砌的纸人。
哪有什么宾客,整个主屋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与一堆废纸在拼酒!
再醒来头顶挂着一面花色艳丽的帘帐,屋里燃着无数蜡烛,灯火通明下分辨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只觉思绪昏沉,或许是那碗药的原因,又可能是酒水的后劲引起。
直到一阵窸窣声,名义上的新婚妻子褪下层层叠叠的衣裙,步步生莲地朝他走来。
贵女满头冷汗,竟是压制不住的恐惧。
恐惧什么
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且现在被控状态的病秧子能有什么引得她惧怕的
对付他需要大费周章将家中仆从替换成纸人,又将整个城镇的居民撤离布下结界吗,他有这么大能耐……竹内春忽然惊醒。
他确实没这能耐,但两面宿傩有。
去年夏末他先是杀尽找上门的阴阳师,后又杀光为牛皮卷而来的咒术师,最后凭一举之力屠尽西国百姓。
什么寻灵符,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两面宿傩而布下的天罗地网。
可他们究竟哪儿来的信心认为两面宿傩会为了他现身
就凭结婚
竹内春差点没笑出来,
窥见他眼中的笑意,贵女面露惊疑,浑身紧绷着可左等右等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慢慢地她放下心,身体前倾攀上他的肩,无论是解开衣带还是扇一巴掌全程都没有反抗过。
父亲大人说得没错,佐佐木春就是个废的。
她眼底闪过不屑,暗道佐佐木一族实在可恶,不肯交出藏宝图还命儿子携卷逃跑,结果人跳河害她们家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路追寻可算没有白费功夫。
他们找到了就近的村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要祓除万诅咒之王,那时候虽大笑当场,但确实敬他是条汉子。
原以为寻藏无果却又有诸多谣言传出,西国人人都说有个人类咒术师与两面宿傩形影不离,关系非同一般!
什么不同
贵女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长指甲仿佛挠猫般轻轻拂过少年的面庞,就见人无声无息地红了脸。
当真是芙蓉花开,容色比其母亲还盛!
传闻中的极邪真的为他心动了
会按照那些阴阳师所说地前来找人吗
若是没来,自己当真要嫁给这个依赖药罐生存的短命鬼
她的眼中闪过种种不甘的情绪,想到父亲大人的嘱咐——家族的美名将在今夜传入京都,从此以后他们不必在栖息乡野,而是上真正的繁华地常住,与可望而不可即的天皇结下良缘!
侍女给的护身符正紧贴胸口,更有数不清的阴阳师在暗中保护她,慢慢地放松下来,衣衫半褪下凑近动弹不得的病秧子。
白纸糊的和门上映出两道极其暧昧的身影。
月光被浓云深深藏住,今夜空气少有的湿润,想来不久就要落雨。院落幽静,一个个毫无生气的纸人立在回廊下,静默地望着灯火通明的屋舍。
夜渐渐深了,忽然地板上炸起一朵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