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忆站在原地,胸口剧烈的起伏,呼吸急促。她的心里有一道掩藏的小门,一直紧紧闭合,不曾开启。然而此时此刻,她好像突然抓住了门的一角,即将打开,半开半掩,却始终没有完全敞开过。
她在那里静了很久,抬起头,看到萧宴站在庭院里。
他静静的站在那儿,月光为他嵌了一个剪影。季忆看不清他的神情,看不到他的脸,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在看着她。
那样凝视的目光,心无旁骛,好像这全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他一个人伫立在那,整个人笼罩在悲伤的气氛里,仿佛站成了一个雕塑。
仿佛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上万年。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回归。
季忆慢慢走出去,隔着一米的距离望着他。
他们安静的对视,时间缓慢的流过去,在彼此的眼神里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季忆静静的看着她,良久,缓缓开口:“这是哪?这些树,这楼……你……”
萧宴慢慢踱向她:“他们从一万年前就在这里,寂寞的等待着你的归来。我也是。”
他缓慢的俯□,吻上她的嘴唇。冰凉的双唇覆在季忆的嘴唇上,像是一下子到达了她的心底里。
他们唇齿交磨,季忆突然不自禁的流下一滴眼泪。这泪水来的突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萧宴吻她,不似从前轻柔的接吻。他吻她,用力的,发狠的,像是要把她嵌到自己的骨子里。
苦涩的泪水流到他们的嘴里去,这不是季忆的,是萧宴的眼泪。他吻着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助而寂寞,孤独而寥落,终于流下眼泪来。
他的声音从他们的双唇间逸出来,呢喃一般,宛如叹息:“久久,你该都想起来了吧。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磅礴的大门霍然敞开,夹杂着血的腥味,一个神话的时代被终于开启,一万年前的记忆扑面而来。
往事迅速在眼前回转,过往的一切都被纷纷唤醒。这个被封印的地方顿时苏醒起来,天上的繁星急速变幻,明亮的阳光瞬间铺洒开来。树木因她的觉醒而霎时苍翠,洛神花刹那间尽数绽放,宛如一片白色的花海,迅速袭卷整片大地。
耀眼的紫光冲破天际,天的尽头凤鸾和鸣。季忆的脚下金光流转,霎那间包裹住她的全身。她脸上的神情却一寸寸的冷下去,心口剧烈的疼痛,庞大的回忆遮天蔽日的向她袭来,全身的血液都像是一瞬间离开了她。
在这永无黑夜的浅苍岛上,她孤独的守候了九万年。他们的相遇始于一场圣战,而他们的相爱,却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温暖的阳光普照下来,季忆的手指却愈发冰冷。从指尖,到手掌,一寸一寸凉到心底的最深处。她头痛的几欲裂开,一桩桩往事袭击过来,将她击得体无完肤。
那是怎样的一份回忆,那是怎样的爱。他们相爱,却最终分开。劲风袭卷了这片土地,雪白的洛神花被吹得散开,花瓣落在她的指尖、鼻端、身体周围。落寞的花雨中,季忆一步一步,缓缓后退,离开萧宴的怀抱。
他维持着抱她的姿势,眼底里,哀伤的看着她,却静静的没有说一句话。
季忆整个人仿佛摇摇欲坠。她退了几步,看着萧宴。凉薄的,冰冷的,轻声说:“是你。”
萧宴定定的看着她全身的光芒,那光芒环绕季忆许久,良久不曾消退。他望着季忆的眼睛,连声音都变得哀伤:“久久,你不要……”
“我不会恨你。”季忆淡淡的打断他。
她的声音冷到了极致,一字一顿,缓缓说:“我不会恨你。因为我没有心。”
他们在原地紧紧对峙,时间从指缝里静静流走,剩下他们站在雪白的花海里,一片落寞。树丛间耀起青色的光,窸窣轻响。
霍三拨开枝叶遥遥走来,见到这场景,愣了一愣,苦笑一声:“……你还是带她来了。”
季忆垂下眼帘,提了提手。光柱在她的手心流转,卷起地上的落花打着旋升起来。这是她的力量,曾经跟随了她十数万年。手中的金铃铛微微作响,像是把她认了出来。
树林间再次响起脚步声,有人匆匆奔来,跑到他们跟前,顿住了脚步。
季忆抬起头,看着他,良久,说:“小洛。居然是你。”
许洛没有回答她。
他们这一些人,兜兜转转,十数万年。季忆静了许久,突兀的笑了一声:“果然凡人的身体还是驾驭不了这力量。我封了你们的记忆,你们居然都能想起来。”
她转身望一望这天地,这是她的领土,她曾经居住的地方。潺潺溪水,涓涓长流,十里洛神树终年繁花枝头。没有人能比她更熟悉这个地方,也没有人能比她更不想要回来。
她手里握着金铃铛,隔着两步,与萧宴遥遥对望。
这是他们的爱恨情仇,没有人能比他们更加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