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交谈在无宴模糊的答复中匆匆而止。卿久久在窗前坐了很久。傍晚的时分,九重天上日日夜夜都有日光照耀,魔界却依旧黑暗连天。
青纨端来丰盛的晚饭布在桌上,转身叫卿久久用饭。她却只是望着窗外不曾回头,淡淡道了一句:“搁着吧。”
这样一搁就搁了不知道多久,青纨几次扒在门口往里瞧,卿久久都只是维持着那么一个姿势坐着,从来没有动过。饭菜从热气腾腾放到冰冷,青纨无法,只能去回了无宴。
无宴听罢,抬起眼睛想了想,忽的叹了口气:“随她吧。”
青纨随在无宴身边贴身服侍,万千年来,这还是第三次听到无宴叹气。第一次是父神的消散传到魔界,第二次是卿久久毁了魔都陷入沉睡。前两次都是惊动三界的大事,唯有这一次,却是为了卿久久不曾用饭而已。
然而事已至此,青纨不好多口,回到卿久久处轻手轻脚将桌上的东西全收了,换了一盏热气腾腾的汤在桌上,回头看了看卿久久,抿唇半晌不想打扰,轻声掩了门出去。
卿久久闭着眼睛挥了挥手,房内的长灯瞬间全部熄灭,偌大空旷的房间刹那间陷入黑暗。
她把手覆在脸上,静静半晌,顺着指缝留下一滴泪来。
已然夜半,无宴却并没有睡下。寝殿内只燃着一豆小灯,魔君一袭黑袍松松束着长发在榻上看书。
金线滚的绣边衬得他的面容愈发尊贵,这样的夜里,一切都异常安静。寂静的魔殿仿若没有生命,连灰尘飘落的声音都仿佛可以听到。然而在这样一片的寂静里,一声清脆的响声从门外传来。
门外响起轻软的脚步声,伴着铃铛轻响,自他的门边缓缓走过。无宴合上手中书卷,顿了片刻听了一会儿,走过去打开了门。
长长的廊尽头是卿久久的背影。白色的锦袍拖在地上,袖子从地面缓缓拂过。黑色的长发挽在背后,瀑布一样流泻在脚边。赤白的足踏在黑色的地面上,与守在廊边的魔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就是神与魔的差别,像是天地一般,不能融合。
随着开门的声响,卿久久顿住脚步,却不曾回头。无宴挥了挥手让所有的守卫都下去,靠在门边说:“怎么,饿了?”
卿久久声音低低的:“我要走了。”
无宴怔了一瞬,卿久久闭了闭眼回过头来:“那串金铃铛……你留着吧。”
她虽然每每遇到有关父神的事情便会失去淡定,但她不傻。无宴的话充满了暗示,她想了个把时辰也就明白了。
为什么她只能找到父神一半的神力,为什么父神最后见的人是无宴。那一半神力不可能无缘无故不见。无宴说的对,她知道谁是父神最宠爱的人。
虽然她不知道父神为什么把自己的神力给了无宴,但这已经是唯一的解释。
两个人默了许久,无宴侧身让开:“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
卿久久不想过去。然而一想到这很可能是自己解开这个心结的唯一的一次机会,双腿已经不受自己控制,情不自禁就走了过去。
房里光线昏暗,无宴给她倒了杯茶:“你想知道什么?”
卿久久坐在榻上,手撑着额头遮住眼睛,反问他:“你想告诉我什么?”
无宴却只是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与父神决裂?”
他淡淡喝一口茶:“父神建立天界、人界与冥界,唯独放着魔族不管。我告诉父神,魔族向来好战,若无人管制,迟早会引出大乱。父神却执意不听。”
卿久久讽刺的说:“没有你之前,魔族一直很安分。”
无宴淡淡笑了:“父神于我有恩。他创立的天界,若非万不得已,我不会毁了它。”
卿久久冷笑:“你发动圣战,攻打下了三重天,却只是意在冥界。现在你得偿所愿,却将前头对天界做的事都忘了?魔君,你说这话,说的也未免太轻巧了些!”
无宴默了一默没说话,卿久久问他:“你第一次见到我,躲在琼花园里不说话。之后跑到我的浅苍岛上,千方百计让我到魔都来。然后又一步一步引着我知道这些事情。无宴,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无宴坐在椅子里看着她,顿了顿,纠正她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并不是在琼花园里。”
仿佛是下雨,外面传来了水滴声。无宴垂着眼跟她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十万多年前。”
“你自父神的身上分化出来,游离在四海八荒里,是一抹混混沌沌华光流转的意识,不知在何处,没有实体。父神让我把你找回来,我就亲自跑出去找你。你不知道你有多难逮,我那时也是小孩心性,一股劲头跟了你两千多年,在东海之滨,你终于愿意跟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