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如她所料。翌日清早,兰姑一经盘问,不多久便就认罪伏法,不仅招了下毒之事,也一并揽下了刺杀案。她声泪俱下言道,贺家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她的妹妹被贺家人强纳为侍妾,不出月余就受虐至死。她一心要为亲妹报仇,但她身在宫中,只有把此仇转嫁在贺贵妃身上。毒杀不成,她便买通江湖杀手。最后她又道,如今事败,她无话可说,但即便做鬼也要向贺家人索命。
路映夕安静地听着晴沁悄声汇报,未发一言。待晴沁退下,她才轻叹出声。父皇此计颇为高明,那兰姑确是皇朝人士,其妹之事也是真实,即使有人怀疑,却也查无可查。但慕容宸睿是何等人物,他又怎会尽信?他不再彻查,息事宁人,只不过是谋定而后动。将来,他必会一举报复。毕竟,那无辜逝去的,是他的子嗣,他的亲生骨肉。
路映夕心中有一丝怜悯,清亮明眸不由黯了黯。但父皇所做,是为了邬国万千子民,她无可置喙。现今天下四分,皇朝、邬国、龙朝,霖国,四国鼎立。霖国地小兵弱,不足为患。龙朝却一贯注重军政,近年来四处征战,攻城占地。而皇朝的皇帝虽年轻,但深沉不露,内蕴刚强。从他主动和邬国结盟开始,已逐渐显露出一统天下的暗藏野心。
她慢慢敛去眸中的软色,轻步走出寝宫。
“准备凤撵。”她站在琉璃飞檐下,淡淡地吩咐门侧侍立的宫女小南。
“是,娘娘!”小南恭敬应声,忙去打理。
凤撵矜贵宽敞,撵内铺满绣凤锦垫,坐着很是舒服,不觉颠簸。但路映夕看了一眼华丽雍贵的凤撵,没有踏上,反而径直往前走去。
“皇上金安!”路映夕盈盈欠身。她的眼力极好,那一袂明黄衣衫掠过朱门,她就知他已来了。
“皇后这是要去哪?”皇帝瞥向凤撵,俊脸上带着微笑,一派亲切无害。
“臣妾本想去宸宫向皇上请安。”她浅笑着回道,并不隐瞒。她要和他谈师父的事,只能主动去宸宫。一个她憎恶的地方。
“皇后愿意去宸宫?”皇帝轻声笑起来,英挺的眉眼微弯,煞是温柔迷人。
“宸宫乃是皇上的寝宫,臣妾想去,可却也不能常去。”她歪着头看他,清美面容上带着一点点娇俏。既然他要做戏,那么她便奉陪。
“皇后若想去,随时可以去,朕无限欢迎。”皇帝伸手扣上她的纤腰,揽着她往寝居内走去,状似恩爱缱绻。
“多谢皇上特准,臣妾深感欢喜。”她的身子本能地僵了僵。她终究还是习惯不了他的碰触。记得当初她封后不久,他宣她去宸宫侍寝,那本是只有皇后才有的殊荣,其他嫔妃皆无资格在宸宫留夜。可是,他故意折辱她,给她一个下马威。
进到后殿寝宫,皇帝便松开了手,优雅地扬唇笑道:“皇后似乎还在记恨那一桩往事。”那时他的确是有心让她难堪,激她尽速行动,倒没有想到她如此沉得住气,韬光养晦,不急不躁。
“哪桩往事?臣妾怎么不记得了?”路映夕装傻,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有些事,确实忘了才好。”皇帝唇边的笑意不减,话却说得意味深长。
路映夕不语,装傻也是要适可而止的。其实他和她都心知肚明,她不可能忘记,也许一生都会牢记。那一夜,在龙床之上,他慵懒斜倚着,手中握着一卷书册,姿态闲散。他说:“有劳皇后掌灯,朕觉得这夜明珠的光不够亮。”只是这样一句话,她便必须手捧烛火站在龙床旁,为他照明。原本宫灯应有纱罩,但太监送上来的却是一支红烛,那艳红的蜡油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异常滚烫。她记得很清楚,他总共看了三卷书,直到天蒙蒙亮,早朝时间将近,他才放她回凤栖宫。她离去时,右手一片红肿,丝丝疼痛。她不觉难忍,只觉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