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p>
“确定，我是衢州府人，和湘西地理差不多。这个时候多雨，山区河流只可能暴涨不可能干涸。”</p>
参谋说的很笃定，来自于他的生活经验。</p>
……</p>
船队全部搁浅。</p>
林淮生望着陷入停顿的队伍，知道不能再犹豫了。</p>
否则，上游把大坝掘开，这仗直接输麻了。</p>
“前方何地？”</p>
“木子坪。”</p>
“卸货，控制制高点，在山坳里扎营。”</p>
这一忙活又浪费了一天。</p>
众人合力将船拉上岸搁浅，搬运物资越过山岗囤积在山坳里。</p>
一直窥视的镇竿军斥候恨的牙痒痒。</p>
本来可以水淹七军了。</p>
消息传到凤凰城，</p>
曾涤气笑了：“功亏一篑”。</p>
……</p>
有同样感受的还有赵庄文。</p>
他的底牌已经输光了，只能带着残部100多人在沱江北岸翻山越岭，目的地——贵州。</p>
虽身处逃亡路，他也没忘了观察战事。</p>
镇竿军和吴军集中在沱江南岸厮杀，所以碍不到他。</p>
他的心中陡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p>
“当初，假使自己在武昌没遇到王杰，如今自己会是什么境地？有没有可能一鸣惊人？”</p>
半晌，</p>
他苦笑着摇摇头，继续跋涉。</p>
湖南已无他容身之地，借道贵州去云南阿桂那里碰碰运气吧。</p>
大丈夫，当起居八座，绝不愿伏案为一刀笔吏。</p>
……</p>
连绵的细雨，雾气弥漫山林。</p>
林淮生伸手虚空握抓了一把空气，感受着那快要溢出的潮湿。</p>
一名参谋抱怨道：</p>
“林帅，太潮了，食物变质，火药受潮，士兵的军服永远湿漉漉。”</p>
林淮生一边挑着军服凑近篝火，一边低声说道：</p>
“快了，快了。”</p>
此地，距离凤凰城的距离已经不远。</p>
确实快了。</p>
不过，不能再沿着河谷行军了。</p>
上游大坝围起来的水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p>
……</p>
“粮草还够几日？”</p>
“如果不算后方转运的话，大军携带的粮食只够8日。”</p>
“够了。”林淮生将烤干的衣服重新穿好，“诏令全军，留下伤病员、辎重营、民夫。每日伙食配额减少4成，据守木子坪即可。”</p>
“主力沿着沱江，以精锐轻步兵走山脊线，主力沿着山腰，撑起一口气拿下凤凰城。”</p>
“林帅，大炮怎么办？”</p>
“臼炮抬着走，重炮还走河谷，若事不可为，准许炮兵放弃大炮。”</p>
突然，</p>
那名浙南出身的参谋提出了大胆的意见：</p>
“不如再等2日。”</p>
“嗯？”</p>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p>
……</p>
此人小声道：</p>
“我觉得上游的大坝也撑不了多久。”</p>
“水位一直上涨，大坝也得跟着修高。这个时节的山区河道涨水很快的，大坝不可能无限加高，肯定会垮。”</p>
林淮生沉默许久，决定试试。</p>
……</p>
第3日上午。</p>
“大人，堤坝要垮了。”</p>
曾涤的三角眼闪烁着寒芒，咬牙切齿道：</p>
“坚持!坚持！”</p>
然而，位于凤凰城下游数里外的堤坝最高处，已经和水位几乎持平。</p>
凤凰城内已经进水。</p>
一波接着一波的告急探马，曾涤终于无奈的下令：</p>
“撤。”</p>
不用炸开大堤。</p>
水会逐渐漫过，堤坝缓慢解体。</p>
最终，洪水夹杂着树干石块如脱缰野马奔流而下，挣脱河道的束缚，摧枯拉朽一般冲毁沿途树林。</p>
望着脚下的滚滚洪水，下游吴军默默松了一口气。</p>
……</p>
当日，曾涤又接到了一个坏消息。</p>
镇远总兵王生烈突然宣布投吴，以亲兵包围衙署勒令镇远镇所有千总以上军官当场剪辫，不从的11人被当场斩杀。</p>
之后，</p>
打开银库，犒赏三军。</p>
抓捕黔东州县的文官，在吴廷使者的见证下加以甄别，或杀或囚。</p>
随后又派兵封锁了湘黔边界，将湘西商队全部投入大狱。</p>
曾涤目瞪口呆，大骂：</p>
“王生烈这个软蛋、王八蛋。”</p>
骂归骂，无济于事。</p>
他匆匆应变：</p>
“调1000镇竿军进驻湘西长城，再调 2000蓝衣兵进驻西南方向的新场镇布防，防止王生烈从背后偷袭。黔军打仗不咋样，背后下黑手却是一流的。”</p>
“嗻。”</p>
……</p>
曾涤很郁闷，甚至咒骂起了阿桂怎么不早点拿下王生烈这个二五仔。</p>
说什么发兵支援湘西？</p>
呸。</p>
黔东一夜变色，贵阳危如累卵。</p>
凤凰土司也慌了：</p>
“贤婿，这可怎么办？”</p>
“先挡住吴军，让沱江变成赤江。待吴军自己退出湘西，我们掉头去打王生烈，打通和贵阳之间的通道。”</p>
“好，好。”</p>
曾涤在屋里走来走去。</p>
突然推开窗子，朝着沱江大吼：</p>
“王生烈你这个软蛋，你给老子等着。”</p>
……</p>
正如他所料，黔军打仗未必行，但是偷袭很拿手。</p>
王生烈站在一面绣着“吴”的军旗下，神采奕奕，齐耳短发显洒脱~</p>
指向前方：</p>
“弟兄们，效忠陛下，复我汉人江山。杀进湘西，抄了曾涤的后路。”</p>
兵丁们一色的齐耳短发，依旧身着绿营服饰。</p>
吴廷的使者注意到黔军装备真的不行。</p>
走在最前面1500人，扛着火绳枪。后面2000是中坚，扛着刀枪矛斧。</p>
最后面的武器五花八门，衣服五颜六色。</p>
唯一的共同点是，</p>
大家都穿着草鞋，都兴高采烈。</p>
……</p>
当遇上第一处小镇，击溃驻守的几十汛兵后，镇远镇兵丁打扫战场那叫一个精细。</p>
使者走过去，拦住一个正在从尸体扒下半截号服，往包袱里塞的绿营兵。</p>
询问：</p>
“一块破布，拿回去做甚？”</p>
“回大人，洗干净还能用。”</p>
一扭头，</p>
他又见到有人从库房里搬出一捆生锈的长矛，挥斧猛砍。</p>
“这又是做什么？”</p>
“回大人，矛头是铁做的，拿回去融了打锄头。”</p>
……</p>
镇远镇的兵丁们将镇子里的男人捆起来拉回去当娃子。</p>
女的送上驴车，拉回去当老婆。</p>
一群辎重营的老弱兵丁头顶八仙桌，肩扛椅子，手牵牲畜往回走。</p>
就连门板都没放过，说是拿回去找木匠打个拼色薄皮寿材。</p>
使者目瞪口呆，猛然间意识到这才是正常的人间，己方军需的阔绰其实是不正常的。</p>
王生烈背着手凑近，</p>
低声道：</p>
“让天使见笑了。没法子，人穷志短，马瘦毛长。”</p>
“湘西镇竿军打仗凶悍，越居前越危险。天使乃金贵身躯，不如随本官一道暂居后营？万一战事不利，咳咳，也有个转圜。”</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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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