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议论声中,李贤偏偏只抓住了这么一个声音,不但因为说话的人是他最熟悉的,而且因为这个声音最大最露骨。不是么,人家都在那里赞叹如何匠心独具如何心思灵巧,虽说知道很贵重,但没一个人把钱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也就只有程伯虎那么一个混球才会如此煞风景!
他干咳一声,便带着张坚韦韬盛允文闯了进去,认得他的人纷纷让路,至于不认得他的人……能够被老上官请来的客人,这不认得他的着实不多。就算真的一时半会没认出来,也自有人在旁边提醒。因此,他没费多大功夫,便顺顺利利地走到了那高大的冰雕前。
没错,他李贤的礼物就是一座高大的冰雕,一座比上官仪真人大好几倍,却依旧惟妙惟肖的冰雕――冰是人工制成的,用的是硝石冷却法;而冰雕的匠师则足足用了好几人,时间紧迫,他原先的那个提案被贺兰周不由分说地打了回去。因此,上官仪被时人仰慕的风度仪表,这尊冰雕像不过才表现出了十之一二,却依旧吸引眼球。
原因只有两个字――稀罕!人说黄金有价美玉无价,而在如今这种刚刚凉爽下来的季节,奢望水能结冰不过是做梦罢了。而因为整个夏天冰食大流行,因此各家各户的存冰几乎都用光了,就连皇家的冰窖也所剩无几。
再说了,皇家冰窖的存冰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李贤拿来派这种用场。物以稀为贵,再加上这冰雕的匠心独运,还有太子的心思,便成了独一无二的瑰宝。
“沛王殿下!”
李贤循声望去,见老上官笑吟吟地迎上来,那三缕颇见仙风道骨的胡须迎风飘舞,就连眉梢眼角也露着喜气洋洋,他赶紧上去说了一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贺词,而上官仪自捋须笑道:“这礼实在让人意料不到,太子和沛王如此心意,我却是受之有愧了!”
“这都是五哥有心,上官相公今年喜事盈门,贺一贺是应该的!”李贤见四周的人都在眼巴巴瞧着自己,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了一段绝妙佳句。
“有道是,常如作客,何问康宁。但使囊有余钱,瓮有余酿,釜有余粮。取数页赏心旧纸,放浪吟哦。兴要阔,皮要顽,五官灵动胜千官,过到六旬犹少;定欲成仙,空生烦恼。只令耳无俗声,眼无俗物,胸无俗事。将几枝随意新花,纵横穿插。睡得迟,起得早,一日清闲似两日,算来百岁已多。”
见老上官在那边若有所思,他便知道其中意思人家已经有所体会,便潇洒地打开了手中折扇,笑眯眯地又补充了一句:“上官相公翩翩风度长安城无人不羡,再过几年六十大寿儿孙满堂的时候,只怕更要羡煞人了!到时候太子五哥及冠,上官相公这太子太傅自然是荣光无双!”
在李贤看来,上官仪什么都好,就是分外热衷于名。这上官家每天上门送礼的不计其数,除了这种做寿的时候,老上官金玉之物一概不收,可那些满是恭维的诗赋则是照单全收。这样的人,往往是禁不起别人撺掇和名声诱惑的。
老上官,既然已经是太子太傅,你就好好辅佐我那位太子五哥,千万别折腾什么废后的勾当就好!
“相爷,相爷!”
一个嚷嚷声忽然钻了进来,把众人琢磨李贤那话的意头全都打断了。见是自家仆人,上官仪忽然心中一动:“可是太子殿下到了么?”
那仆人慌慌张张下拜行了礼,紧跟着连忙报说:“李义府……”
他含含糊糊吐出了三个字,见周遭人眼神忽然变得犀利无边,他不觉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嗫嚅着递上了一封信:“是李义府有信送给相爷,指明说是贺相爷大寿的!”
李义府写信给上官仪拜寿,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么?李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着极度好奇的心理,他连忙找了个好位子站定。见上官仪眉头微微一皱,旋即意态自如地拆开了弥封,他立刻运足了目力往上头瞧去。
真是,李义府那手字过于龙飞凤舞,他竟是半个字都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