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刮过,屋檐上的积雪被扫了下来,落在要进门的冯药柜一头,旁边的小厮忙伸手替他拍打。
冯药柜不以为意,跺了跺脚,将帽子摘下来抖了抖,一面看了眼两边过年新换上的桃符。
“一药一xing,岂能指鹿为马;百病百方,焉敢以牛做羊”走在后面的刘梅宝念了出来,一面对冯药柜笑道,“好联。”
冯药柜就哈哈笑了,口中谦虚道一般一般,面上却是难掩的几分得意。
“这是我们小少爷写的。”小厮忙说道,“小少爷读书很好的…”
自己孩子读书好,父母长辈都是很自豪,古今相同,刘梅宝一笑,又赞了几句,冯药柜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冯家的药行广顺和规模不小,门窗都是雕花的,门帘用的也是丝绵的,今日已经是正月初十了,这是刘梅宝第一次来上工,进门时她不由悄悄伸手捏了捏这门帘,感叹一下,这门帘比自己身上穿的棉袄可还要好。
迈进大堂,混杂着药香的暖气便扑面而来,刘梅宝再次对着那正中摆着的两个黄铜火盆露出几分艳羡,光看到那火红的炭火,就已经觉得浑身暖洋洋了。
看到主家进来,正忙碌的四个小伙计忙问好,顺便看了眼刘梅宝,冯药柜将刘梅宝介绍给他们。
冯掌柜新请了药柜的事大家已经都知道了,毕竟年前整个库房都添置了很多怪东西,并且进行了初步调整,据说就是这个新药柜的要求。
伙计们虽然有些好奇,但并没有什么轻视怀疑。
笑话。难道自己主子疯了傻了才花钱请个废物来?既然请了,就足以证明这个姑娘有真本事值这个价。
接下来冯药柜带着她见了炮制师傅们以及几个管事,都是讨生活的人,虽然对刘梅宝超出意料中的年轻很是惊异,但是态度都很和善。
不到万不得已,一个姑娘怎么会抛头露面的,更何况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世,和善中便更多了几分敬意怜惜。
大家又都去看了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初步整理的仓库。
“不错,不错。”刘梅宝点头说道,古人果真聪慧。她年前写的那些杂乱的要求,这些人竟然自己摸索的基本上都做好了,甚至还不用她提醒多做了一些,心里赞叹又不安,赞叹这些人的心灵手巧。不安自己的学识粗浅,将来总有坐吃山空的时候,不进则退。压力很大啊。
“几位师傅真是心灵手巧。”她再次说道。
看她神情真挚,并非虚言客套,几个老药工师傅并管事很是高兴,也忙谦虚;
刘梅宝又拿出自己这几日整理的药库的有关事项。请冯药柜先过目。
冯药柜并没有接,摇摇头。“说交给你了就是交给你了,我看了也不懂,我只等着看成效就好了。”
刘梅宝听了一笑。
“虽然条件有限,但到开春以后,还是能看出点成效的。”她想了想,没敢说太大的话。
“条件有限?”冯药柜却注意到这句话,一面皱眉,“刘姑娘,缺什么要什么你尽管说就是了,你说的缸罐盆也好。石灰木屑砂子也好,地窖出了正月就动工,还有什么条件的。你别藏着啊。”
塑料密封、仓库温湿度智能控制、氮气防腐杀虫、药物熏蒸…..
“好,我知道了。”刘梅宝一笑点点头答道。
冯药柜这才点点头。小厮来报有药商来了,他出去了忙去了,刘梅宝便接着去布置药库,这种工作虽然不需要出大力气,但却是琐碎,再加上的确有很大的条件xiàn'zhi,刘梅宝只怕达不到预想的效果,那可就砸了饭碗了,因此十分尽心半点不敢疏忽。
一直忙到天擦黑,才揉着眼走出来,药行里已经准备关门了。
“路上滑,姑娘慢走。”在大堂里准备上门板的伙计笑着说道。
刘梅宝道谢,掀帘子出门,顺便又捏了捏丝绵门帘,在屋子里呆了一天,骤然被外边冷风一吹,不由缩起脖子,恨不得将门帘裹在自己身上。
“这边。”周良玉在一旁冲她招手。
“哥,你怎么来了?”刘梅宝忙松开门帘,快步过去。
“看你这么晚没回来,娘不放心让我来接。”周良玉说道。
二人沿路而行,这府城比县城的城市规划要好的一点,路平整,街角的店铺下也都挂着大红灯笼,此时天色微暗,灯笼都已经点着,虽然昏昏暗暗,但至少还能照着脚下的路。
“我也找到工做了。”周良玉一面走一面说道。
“去做什么?”刘梅宝问道。
“府衙要修城墙防垛,全城招劳工,我已经报名了。”周良玉笑道。
“修城墙?”刘梅宝皱皱眉。
这算是建筑工人了,虽然现代社会有各种机械,但工人还是很辛苦,那在这全靠人力的年代,做这个更辛苦吧。
“哥,还是别去了吧。”她说道。
周良玉知道她担心自己,笑意更浓,伸手拍了拍胸脯。
“没事,没那么累,就是挖土而已,好些妇人老人都去呢;
。”他笑道,“难道我果真连女子们也比不得了?”
如今是刘梅宝撑起了整个家,周良玉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自从进了城就每天出去找事做,刘梅宝明白他的自尊,也不再劝了。
“那你小心些,别被人欺负了,也别抢着干,毕竟腿上有旧伤。”她细心嘱咐道。
周良玉应着,说这话二人走离了这商铺的街道,拐进一条小巷子里。
这里住的人家不多,也没人打扫,年前下的雪都已经结成冰,周良玉和宋三娘子因为没有铁铲。光靠木板铲了两天,还是未尽。
“有些滑。”周良玉回头嘱咐道。
刘梅宝点点头嗯了声,一手扶住冰冷的高墙。
巷子里没有灯,漆黑一片,隐隐听到高墙后传来孩子的哭声,妇人的说话声,以及不知哪里传来的狗叫。
周良玉自己也伸手扶住墙,阴寒的墙面传来彻骨的寒意,他不由打个哆嗦,回头看了眼刘梅宝。几次迟疑要伸出手。
刘梅宝虽然走得小心,但并不慢,很快就越过他。
巷子尽头突然亮起一盏昏昏的灯,走在这样的巷子里,正满脑子都是灵异事件的刘梅宝被吓了一跳。
周良玉眼尖。看清提灯的人。
“娘,你怎么也出来了。”他说道,一面加快脚步。
刘梅宝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晚?”宋三娘子问道。一面紧走过来几步,将灯往路上照。
“出来的时候还没这么黑呢。”刘梅宝笑道,一面很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灯笼,“是咱们这巷子墙太高了。”
宋三娘子哼了声。没言语,一家人进了家门。灶火间未燃尽的柴火,屋子里亮着的黄豆大油灯,带着温暖的气息拥抱过来,刘梅宝跺跺脚握着手舒服的叹了口气。
“锅里有热水,洗洗手吃饭吧。”宋三娘子说道,回身栓上门,又用两根粗棍子顶好,这才放心的转身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