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齐泰如此隆重,那边盛庸却是笑了一声,摇摇手,说道:“没有那么紧张,皇上只是口谕而已,也曾言道侯爷劳苦功高,是不用正式接旨的。”
于是两个人又相互拱手,寒暄一番之后,齐泰问道:
“盛大人你早十余年已经是深居简出,可曾听到什么风声?这次怎么又把你惊动了。”
盛庸心里一格登,望着齐泰那一张苍老的面庞,那一双慈眉善目正友善地望着他,于是笑道,“老夫自从进入军事学院教书之后,闲暇时间闭门深省,确是不谙朝野新闻,侯爷所说风声指的是……”
“关于太子的事情,老夫虽然常年在海上,但是还是略有所闻的。”
“侯爷听说过什么?”盛庸吃惊地问道。齐泰常年不在大明境内,都能听到什么风声,那么证明太子的处境真的不妙啊。
看着盛庸那紧张的模样,齐泰笑着摇摇头,说道:“朱高炽也到了镇江,这点你总该知道吧。”
朱高炽是勇王朱棣的世子,一直是大明关注的对象,据盛庸府密报,此人颇有朱棣风格,经常交往一些奇人术士,常常鬼祟密谋,行踪诡诈,暗中监视朱高炽,朝廷的这些动作还是瞒不过盛庸的。
“他这次去镇江,其实是找太子的,这点恐怕老兄您就真的不知道了吧。所以……”
“皇上知道吗?”
“知道,他奏报皇上的,但是为了避免一些内阁大臣的阻拦,所以出京的时候很低调。”
“皇上怎么说的?”
“皇上说?”齐泰很奇怪的望着盛庸,不由说道:“我多少年没有见到皇上了,老兄天天在京师,还问我皇上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但是有一点老夫可以肯定,皇上让我离开镇江。肯定是为了避开这个朱高炽的。”
“夜猫子进宅,他是不怀好意,难道他想对侯爷不利吗……也不会啊。天下人都说你不对,说你齐泰的胆子大,功高震主,但天下人也都知道。皇上在保你,所以人人都恨你,但是人人也都不敢动你啊。”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你也不要给我说,但是京师传话过来的人说。这个朱高炽在龙潭港晃了一圈,然后就不见了,脱离了朝廷的视线,所以皇上才诏令我进京的。”
“噢!”盛庸将茶碗盖子轻轻地刮着茶叶,也不去喝,似是自语:“朱高炽一定又有什么秘密,也真的大胆了些,难道他不怕皇上吗?这一段时间。老夫在江宁等侯爷。倒是消息闭塞了一些,还不如侯爷的消息灵敏。”
一阵短暂的沉默以后,齐泰探身道:
“盛大人,依老夫看来,这事与皇上明年的出巡有关。这一个多月里,我虽然在海上。但是也感觉到了天下臣民无不担心。朱高炽这个人极富心计,能做出这么冒险的行为。看来是肯定有所依仗……”
“倚仗!”盛庸持着花白的胡子,恨恨地说:“皇上健在。他们不敢造次;皇上万岁之后,难卜吉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朱高炽当初反叛被我们打败,还能有什么图谋,总有一日,他要露出真实面目。这样一个严峻情形,皇上难道真的没有察觉?!”
“盛大人,老夫以为,皇上明察幽微,心中早就有所察觉,也作了未雨绸缪,再三敕谕李景隆镇守北平,直指辽东,并有其他一系列严密措施。只是对朱高炽这见不得人事情皇上似不在意,这事儿……”
“皇上自有圣断,何来我们这些做臣下的操心!”
“盛大人忘了自己和太子的关系,难道你不怕他连累太子吗?”
听到了齐泰提及了太子,盛庸好像是失去了勇气一般,半晌没有言语,说他在乎太子,还不如说在乎他盛家一族的兴衰,他们家族已经和太子牢牢的绑在一起,再也没有半点分开的可能。
“盛大人,你也不必气馁。”看到盛庸这样消沉,面对垂头丧气的曾经属下,这位在宦海沉浮十多年的靖海侯安慰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坏,太子镇守辽东那么多年,所谓正是朱高炽必攻之人,朱高炽的基业也基本上实在辽东,估计他也知道,勇王的那些东西,他是指望不上了,想要更多的筹码,那就给他吧。”
“老夫老了,而侯爷你也老了。”盛庸说道:“今天观察令公子,虽然年届四十有余,但是依旧是血气方刚,沉不住气,老夫只是稍微一激,便喜怒形于色,那是不好的现象,看到了令公子,老夫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儿子一样,他们太像了。”
“心怀大志,临变而不惊。汝血气方刚,忠信正直,疾恶如仇,确是他们为官的良好品德。然遇事务须冷静、持重。意气用事,锋芒毕露,往往是事倍功半甚至会招来麻烦。”
“盛大人鞭辟入里,回去之后一定要犬子铭刻深心,”齐泰点头说道:“我见皇上对朱高炽放任不管,浑然不想原先的英明果决,老夫想皇上必是想使朱高炽飘飘然忘乎所以,一念之下就会暴露其真实想法。”
“老夫几年前便已察觉,想阻止他们参与到皇位之争去,但又不便插话,几次暗示,他们都不以为然。浑然不想侯爷您慎重、稳健方略,可是……。”
“可是不知怎么一时冲动,昏了头脑。但毕竟都都咱们的亲生骨肉啊,我也感到了犬子的不稳,最近十余天的压制,估计犬子已经对如此待遇不满了。”齐泰仿佛知道盛庸该怎么说,马上接下去说道。
“我见皇上对朱高炽之举,并未以为然,所以有些隐约感到皇上对咱们的子孙是否参与到几个皇子之中,也是没有什么意见……”
“可是历朝历代,对于皇位之争,都是忌讳很大,皇上真的不会介意?”
“看,你又冲动了。”齐泰示意盛庸喝茶,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次皇上能派你来接我,那已经皇上的暗示了。那是代表着皇上不想你沉默,想让你站出来支持一方。你或者令公子在圣上面前越显得浮华倔傲,颐指气使。圣上越是喜欢,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
“噢。”
“盛大人,在这个时候,岂有袖手旁观畏怯退缩之理?你也不必处之极端。要么趾高气扬,不顾一切;要么灰心丧气,妄自菲薄。”
“侯爷的意思是——”
“皇上既然让我们见面,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参与,那就参与呗!”
“此言何解!”
“皇上的意思还不清楚吗?皇上让我们两人支持太子。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盛大人不要说看不出来,在这里试探老夫吧,现在还不把皇上的口谕说出来吗?”
盛庸闻听此言,不由尴尬的笑了两声,说道:“看来海上的孤独,并没有让侯爷您丧失多少智谋,侯爷您就怎么看出老夫是在试探您呢?”
“先说说皇上的意思吧?”
“皇上的意思?”盛庸见齐泰不肯搭腔。沉吟了一下。梳理了一番,然后道:“皇上的意思很简单,不但是我们要支持太子,而且朱高炽也要支持太子,对于朱高炽,皇上不想他去勇王哪里。”
齐泰在那里静静的听着。并不插话,他知道只要打开话匣子。盛庸就会把很多事情说出来,果其不然。盛庸连茶水也没有喝,然后继续说道:“方孝孺快不行了——。”
“皇上日前召我进宫,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方孝孺已经八十余岁了,而且重病缠身,恐怕过不了今年,但是少了方孝孺这个士林的旗帜,太子就显得有些势单力薄,方孝孺之子方中宪虽然入住内阁,但是毕竟不如其父的声望甚远,如此如果方孝孺一倒下,太子就成了最势单力薄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