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贺寿<一>(1 / 1)

二人一前一后的来到通义坊,因着小六子无马,只能跟在花花身后奋力追赶,所以这一趟路也花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崔中书宅,崔破吩咐小六子在门馆等候,自己便随了下人进了内宅。

还在堂前阶下,崔破听到内中传来吟咏之声:“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进的堂来却见族伯崔佑甫正手捧书卷,曼声吟诵,看他面上的表情,如食珍馐般,快意已极。

崔破知他正在吟诵的是楚大夫屈原的《九章•;涉江》只是让崔破郁闷的是,他这位族伯住着这样大的宅子,更兼门庭若市,居然偏要诵读这两句,难道就不怕一语成戢?

见是崔破走了进来,他放下手中书卷,随意用手指了指堂中的胡凳示意崔破坐下,然后拈须道:“世间之书何止千万,然实在来说,但须读懂《论语》、《诗经》、《楚词》三部,其余便可一概不论了”

崔破虽然心下对他的这番说辞不以为然,但是面上那里能够表现出来,也只能唯唯应是而已,中书大人犹自感叹片刻之后,方才道:“今日前往为郭老令公拜寿的当真算得上是名士毕至、冠盖云集了,你随我前往,切切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可恣意放肆,坠了家风,今日如果能够表现的好,自然可以一举成名,也就免了那四处行卷、干谒的麻烦”

“谨受教了!”崔破躬身答道

当下不再多说,崔中书略略再整了仪容,带着四个家人出门而来,他是儒家正统,又是朝中勋贵,最是讲求仪范、气度,自然是不能骑马在街上纵马奔驰,失了体统,也就乘了一辆毡车,上车前见到小六子,得知他是崔破的书童,又是无马,也就送了他一匹蜀马以做脚力。这蜀马身材矮小,脾性温顺,最是适宜女子骑乘,小六子虽是初次骑马,但是好在他身手灵活,歪歪斜斜的倒也勉强可以随行。

一行出门向东,上了朱雀大街,再直直向前,往正对兴庆宫的道政坊行去,刚刚经过皇城南三门之一的安上门,就见一对对荷枪执戟的神策军士将朱雀大街东侧给严严实实的封了起来,只让崔破不解,也让他身后随行的小六子吓的一个哆嗦,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见崔破疑惑,崔中书自车中微微探出头来解释道:“今日老令公大寿之期,陛下特地下了静街令,除贺寿的文武官员,其余人等一概绕行,哎!自本朝开国以来,这还是首开其例,郭汾阳以一介武夫,而得如此殊荣,倒也不枉了他的一片五十年沙场征战”

明白了原委,崔破心中对这位仅凭“郭令公”三字便吓退吐蕃二十万雄兵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愈加钦服,但是更让他感兴趣的却是,这样一个传奇人物是如何做到“权倾天下,而朝不加忌;功盖一世,而主不加疑;奢穷人欲,而议不加贬”从而成为中华整个王朝时期罕见的福德兼全、哀荣始终的权臣,尤为难得的是此老故部将佐,多为名臣,子孙亲眷,天下显扬,一门之内,如此勋贵,却不被儒门士子诟病,当真是羡煞后人了。

不一时,已经过了平康坊,崔破正昂头向左观看那殿宇巍然高耸的兴庆宫,心中难免感叹:“正是在这里,巍巍大殿见证着当年万邦来朝的辉煌;也是在这里;飘逸高蹈的李谪仙由高力士脱靴、杨贵妃磨墨,斗酒挥就吓蛮书;还是在这里,千古画圣吴道子为玄宗皇帝,以一日光阴挥洒出三百里嘉陵风光图,成就了段段芳流不息的佳话,只是如今宫阙仍在,这些光耀千古,风神高标的盛唐人物却一去不返,他们的离去,终结了盛唐气象,留下的只是一个永远让后人高山仰止的梦和盛世不再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幻灭之痛。”

“盛唐啊…盛唐…”崔破不由得口中喃喃出声,他这边正在感怀,却听车中崔中书叫到:“十一郎,你且看那门口”崔破应声看去,只见前方不远的道政坊此时坊门大开,坊门及坊前的槐树上都悬挂着对对大红灯笼,便是那兴庆宫的通阳门上也是如此,烘托出一片热闹无比的气氛。随着马行渐近,崔破见到坊门处正站着一位身穿大红吉服,圆胖脸庞的中年在接待前来拜寿的官员。

“此人便是郭老令公八子七婿中,最受宠爱的当朝驸马都尉郭暧,妻尚升平公主,这夫妻二人都是素慕诗客,所以京中有名的这些个文人大都经常出入他的宅门,近十年来几乎有一半的新进士都是在此地扬名,然后才能登科中第的,待会儿你与他多亲近一些”见崔破似乎有些紧张,崔中书微微一笑道:“不必如此,这人最是个爽直的性子,没有太多心思,你以本性去做也就是了,你的那些个小伎到此时拿来用用,倒也无妨,只是仅此一次,你可记住了!”这崔佑甫毕竟是浸浮官场数十年,这变通之道也是懂的。

他那里知道,崔破适才不是紧张,只不过是见到这个“打金枝”的主角人物难免有些吃惊罢了,这个在跟公主吵架后,敢于大声斥骂:“你依乃父为天子吗?我父不屑为天子,是以不为”随即上前掌其颊的人物自然该是个快人快语的家伙。

说话间,崔中书等人已经到的道政坊前,郭暧转动胖乎乎的大脸看来,见是崔佑甫自车中走了下来,似是吃了一惊,随即丢下那个正在与他寒暄的兵部小吏,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了过来,口中哈哈笑道:“家父做寿,不成想连从不参与百官婚丧之事的崔中书也惊动了,足领盛情,足领盛情了”

“臣中书舍人崔佑甫参见驸马”崔佑甫行了参见礼后道:“老令公国之干城,更兼百官之首,又逢如此佳期,我又安得不来”原来此时的郭子仪任职太尉,还兼着中书令,正是崔佑甫的顶头上司,只是年纪老大,平日不上朝罢了。

当下两人好一番寒暄,能得这从不为他人贺寿,太子驾前第一红人、朝中有名的冷面中书前来,郭暧自然高兴,所以语气也就份外亲热。

一并下人,自有府中管事安置于别院休息,郭暧见崔佑甫身后还站着一位长身玉立、风神俊朗的少年,正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自己,却不曾认识,便开言问道:“这位是?”

“这是愚侄定州崔破,族中行十一,年不及弱冠,尚未取字,乃是今年赴京应试的举子,驸马称呼他十一郎即可”崔佑甫绍介道,已是先在称呼上为崔破拉了近乎。

“定州…崔十一”郭暧喃喃念叨,似是听过这个名字,却又是一时想不起来,他身后却有一个随身侍侯的贴身丫鬟走上前来,俯耳对他低语了几句,他方才恍然大悟,更换了一个眼神细细看了崔破两眼道:“你就是‘多情卢少府’的那个,恩,倒也当得风liu才子四字,我家公主是极欢喜你那曲词的,只是却是不合我的胃口,太绵软了些”说完不待崔破答话,回身吩咐道:“去,禀告公主,她时常念叨的“明月几时有”到了,待会儿自然会为她引见”

闻听此言,崔中书素来喜怒不动于色的脸上也是泛起一丝笑意,而崔破心下却是苦笑:“这人果然是快言快语,不喜欢也要在大门口当着这许多人说出来。

朝中有分量的人物,崔佑甫已经是最后一个到的,郭暧至此也就不在大门站班,唤过一个小儿辈代替了自己,便亲陪着中书大人向内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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