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执中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到莞公主或是出岛去救少主,但细细想来,这个念头却是荒唐之极,一来莞公主在此潜修,难以知闻阁中大事,想来也无人大胆将少主失踪之事相告,二来少主就是莞公主最大的对手,少主若有个三长两短,莞公主岂不是正好就位?
于是又问道:“阁主去了何处?临行前有何交待?”
侍女道:“阁主说去去就来,或是去那岛外散心去了,除此之外,别无二话。”
黄执中大皱眉头,暗道:“正要用你之时,偏偏却外出散心,想来也是个福缘浅薄之辈。如今天伦阁多事,阁主又这般不省心。”
那阁主一人外出,也是可大可小之事,若是出了意外,也是难以交待,黄执中心中又添烦恼。但此事自己满口答应下来,又不便再去寻林正枢商议,天大的干系,只好一肩承担。
想来想去,此事无法求助阁中诸修,更不便兴师动众,惹人笑话。黄执中想到一处,心中稍减烦恼,便来到聆佛楼处。
那聆佛楼的用处,在于聆听西域佛祖法偈,西域仙庭实为一体,却是两不干涉。天地之事,向来是仙界管辖,西域佛界极少涉足。但西域诸佛心地最慈,若是诚心来助,却是百发百应。若是有那仙界不便管,管不得的事,只需去求西域诸佛,总会有个结果。
只是西域极乐逍遥之地,等闲事谁敢去骚扰,黄执中今日也是被逼无奈,这才想到聆佛楼这个去处。
黄执中来到聆佛楼前,只听得楼中鼓声传来,不由得顿去烦恼之心。黄执中暗道:“我先前只当那鼓声令人焦燥,哪知佛楼中的鼓声,却令人心境如水,禅修妙术,果然有他高明之处。”
需知西域诸佛向来不肯多事,这聆佛楼百年来也接不到两三道佛旨法偈,常人瞧来,只当是个摆设,天伦阁其他三十五楼,哪一日不是忙忙碌碌,唯这聆佛楼最是清冷不过。
黄执中走进佛楼,那楼中执事瞧见黄执中便是一奇,却不肯多言,问明黄执中来意,便合什道:“阁老,今日委实不巧,楼主恰好外出。”
那禅修见面施礼,原是以手加额,此礼出自禅修第一人七昙禅祖,亦即如今的西域燃灯古佛。
那七昙于凡间闭关修行之时,忽见山峰倾倒,要压倒山下城池,便伸出一臂来托住。恰在此时,有仙修之士来访,七昙不便揖手,便以手加额,以示敬意。
其后禅修聚众颂佛,便改为合什之礼。合什者,原是佛家结印手段,左手静,是为理,右手操纵诸事,是为智。双手合什,便是理智不二之意。
黄执中道:“这倒是奇了,一清禅师数十年不出聆佛楼半步,怎地今日偏又外出?”
原来这聆佛楼主向来是由法华堂,梵净宗,三清殿三家禅堂遣人轮流值守,每家轮值三十年。当今楼主应该是三清殿禅师一清大师,只不过黄执中还是在十年前见过他一面。
那佛楼执事含笑道:“阁老,一清大师前年轮值期满,如今聆佛楼楼主,乃是法华堂禅师,名叫金轮法师。”
黄执中好生惭愧,面色讪讪地道:“不想一清大师竟是悄然离岛而去了,在下竟是不知,如此瞧来,在下着实是失礼了。”
执事便道:“无事不登聆佛楼,但来此楼者,必是有那极难之事,或是不足为外人道者。唯有佛楼清冷,方知天下无事,那法师心中方才欢喜。若是无时不闻佛偈,岂不是天下大乱,众生受苦。”
黄执中心中更奇,不想这位寻常的执事,竟能说出这样的大道理来。他心中敬佩,面色更恭,便也合什道:“既然金轮法师不在,我若想聆听佛训,不知可有方便?”
执事道:“法师外去,必留有佛偈一道,且请阁老稍候,我去那堂前瞧瞧,便知端底。”
黄执中暗道:“难不成那金轮法能算出今日我来?想那金轮法师,也不过是与我一般,修成金仙境界罢了,就算修行小天课,又怎能算得这般精准?是了,定是西域佛祖神通广大,无所不知,这才传下法偈来。”
便在楼前静候,片刻后执事返回来,手中果然执着一张佛偈,却是面带歉意,道:“金轮法师虽留下法偈一道,不过是令我等看紧香烛,静候西域佛旨罢了,皆是一些闲事。”
黄执中暗道:“这就是了,那金轮法师怎能算到我今日来访,禅佛之士神神秘秘,也不过是惑人耳目罢了。”
他辞了执事,正想离去,忽听到楼中法堂之中传来“叮当”声响,竟是堂中玉磬不动而鸣。执事面上一喜,道:“不想竟有西域佛旨传至,我在此三十年,却是第一次聆接佛旨。”
此修在黄执中这位顶头上司面前,亦是神态从容,如今听到佛旨传来,却是喜不自禁,全身颤抖,奔向法堂之时,脚步竟有些踉跄了。
黄执中心中一动,暗道:“那西域佛旨,莫非是要印证少主之事?少主是世尊血脉,干系非轻,西域诸佛向来先天下之忧而忧,此等大事,怎能不管。”
忙也随着执事来到法堂中,那黄执中虽非佛楼中人,但毕竟是天伦阁阁老,三十六阁皆在他的管辖之中,执事自然只好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