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论如何,韩林儿在名义上,总还是朱元璋的上司。他要来替朱元璋上香,送朱元璋最后一程,这是给下属面子。对于那些不知道高层人士如何在暗地里勾心斗角的中下级将领而言,只有欢喜赞叹的份,再也不会想得到其他方面去的。
尤其现在这个非常时期,都元帅府内内外外,正人心惶惶。韩林儿出现,也大有稳定人心的作用。故此在情在理在公在私,刘伯温和徐达,都没有理由可以阻止。
刘伯温和徐达两人,相互再对视一眼。彼此皆暗暗叹息,却也无可奈何。刘伯温退开两步,微微躬身,道:“灵堂就在这边。教主,请。”
韩林儿点点头,昂首阔步,径直跨过门槛,进入都元帅府之中。刘伯温与徐达在前面引路,带领韩林儿进入元帅府的大厅。
这大厅十分宽广气派。长有百步左右,宽有七十步,高达三丈有余。想当日,朱元璋刚刚打下应天城的时候,就在这大厅之内召集麾下文武,调兵遣将,颁布各项军政民政。下属众人,一体凛遵。多么威风,多么意气风发?
但此时此刻,大厅却布置成灵堂,到处缟素,放眼望去,到处都一片雪白。气氛凄凉。
灵堂正中处,摆着一张桌子。上面供奉着朱元璋的牌位和骨灰坛子,还有一个香炉,一尊只有巴掌大小的青铜老虎。
香炉的用处,不言而喻。至于青铜老虎,却并非什么玩物,而是代表兵权的虎符。应天城内内外外,总计有十万将兵。当日,朱元璋就是手上拿着这面虎符,发号施令,调兵遣将,南征北战,几乎从无败绩。
看见这面虎符,灵堂上众将官,便回想起当初的威风盛况。对比今天的惶惶不可终日,简直天上地下,益发使人悲从中来了。
桌子前面的地板上,放了个火盘。白莲天女马秀英披麻戴孝,跪坐在火盘旁边,神情木然,不断把一张张纸钱撒进火盘之中。即使看见韩林儿进来,她也无动于衷。正应了那句老话:哀莫大于心死。乍看之下,委实教人为之恻然。
韩林儿迈步上前,在灵台前拿起三根线香点燃了,合握在手,面向朱元璋灵位,微微躬身,闭目祈祷了几句。随即把线香插在香炉里。马秀英则暮然回首,向韩林儿微微点点头,算是回礼。
担任唱礼的胡惟庸,见韩林儿已经上完了香,便提高声音,叫道:“礼成。请客人暂往一旁就坐。”
韩林儿却并没走到旁边去就坐。他转过身来,面向灵堂上都元帅府众将,提起右手,沉声道:“等等,本教主有话要说。”
刘伯温面上肌肉一跳,心知不好。连忙上前抱拳一揖,低声道:“教主,今天是重八下葬的日子。有什么事,不妨都等到葬礼结束之后再说吧?”
韩林儿面色一沉,呵斥道:“刘伯温,退下!本教主要说话,几时轮到你来出面阻挠了?”
刘伯温暗自叹息,凝声道:“教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终究人死为大啊。即使重八当初曾经得罪过教主,但教主和天女终究是义兄妹。不看僧面,也请教主看看佛面啊。”
韩林儿冷笑道:“什么僧面佛面?本教主就是弥勒活佛,明王再世。还需要看谁的面色?刘伯温,念在初犯,今天本教主格外开恩,放你一马。但这种混帐话,今后不要再让本教主听见。否则的话,必定重重治罪!”
什么明王再世之类说话,只好用来骗骗那些无知的愚夫愚妇,怎能当得了真?刘伯温向来对此不以为然。不但是他,其实大多数有识之士,都是同样的看法。
但在白莲教教义之中,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教众,教主确实就是现世弥勒,明王降生。诸多信徒,都对此深信不疑。而这些普通教众,才是红巾军的主力。一旦这个神话被推翻,势必造成更大的混乱。所以试问。刘伯温又怎能在这种问题上,一再和韩林儿纠缠不清了?
深感无奈,刘伯温只好再度长长叹气,退开半步。右手背负身后,悄悄打了个手势。蓝玉看见了这个手势,当即微微点头,悄悄走出了灵堂。大厅之中,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韩林儿身上,也没有谁来注意他蓝玉。
韩林儿眼中,更从来都看不见什么蓝玉。他昂然屹立,凝声道:“朱元帅是大宋朝的一根擎天巨柱,这次他不幸身亡,本教主也十分痛心。然而,人死不能复生。朱元帅虽然过身了,但咱们的反元大业,还要继续下去。直至真正光复河山的一天到来,才叫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