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入海处。云帆沧海,水天融于一线。
隋定风降下身形,以春风化雨挡去咸湿的海风。
海滩有几户翻捡海货的渔女,肌肤被海风吹得黢黑发亮,斜跨竹篓,弯腰在泥沙中寻找海货。这样靠海的人家,男人大都出海捕鱼,自家孩子年幼,无人看管,渔女赶海时会带在身旁。孩童正值玩闹年纪,三两成群,赤脚在泥沙中奔跑,玩得不亦乐乎。
远处海岸,有白衣少年抽刀断海。
刀意汹涌,一刀劈断海潮,十丈之内的海底,泥沙松软,刀意斩断海潮后,又沉入泥沙之中,轻易裂开几丈深的缝隙,缝隙从少年脚下一直蜿蜒进海中,海潮被刀意一分为二,清晰能见海底泥沙中埋葬的鱼骨贝类。等海浪灌满缝隙,再次卷上海滩,携带新的海货抹平海面,少年又是一刀落下,刀意更胜之前。
赤脚奔跑的孩童在远处偷偷观望,被自家母亲厉声喊回身旁。
隋定风掠向海岸。自君不白从扬州回来,每日都在此处练刀。
隋定风在君不白身后一丈之外停下,躬身行礼,低声道:“楼里出事了,楼主请您回去。”
这一刀停在半空,君不白散去刀意,回头望向隋定风。已在海岸练刀半日,脸被海风吹得通红,嘴角开裂,以御物决牵引脚边一坛仙人醉捧入手心,灌几口润清嗓子,摆手让隋定风不必拘礼,嘶哑道:“楼里出了何事?”
海边风大,隋定风正直身子,往前紧走几步,“琅琊王家的二公子在楼里被人打死了。”
一直专心练刀,未饮清水,几口酒入喉,嗓子还是干渴,君不白呡一口酒含在嘴中,凝眉道:“何人坏了规矩?”
坏了天下楼的规矩,天下楼自要去找补回来。否则失信江湖,谁人还敢进天下楼畅快吃酒。
隋定风一手春风化雨挡去两人身旁的海风,无奈道:“洞庭湖那位家主,谢湖生。”
谢湖生这名字,听着耳熟,君不白放下酒坛,确认道:“谢湖生,江湖榜排第五那位?”
隋定风点头。
江湖榜的贵客,理应在三层楼,怎会与常年混迹二层楼的王公子起冲突,君不白不解道:“江湖榜上的贵客不是安置在你三层楼么,怎会让王公子私自登上三层楼!”
二层楼的客人私自登上三层楼,便是三层楼守层伙计的失责,隋定风慌忙辩解道:“”谢湖主此行并未表明身份,就在二层楼上。王二公子口无遮拦,羞辱谢家螃蟹拳,被谢湖主听了去,一拳打出楼,当场殒命。”
金陵琅琊王家,书香门第,读书人家,历代名人将相辈出。虽不问江湖事,这些年也是出了两位无我境巅峰高手。纵横书院的棋圣王积薪与现任王家家主书圣王淮安,二人皆是一步入长生的境界。
读书人家,门风清流,家训极其严厉,百年才出一位王公子这样的异类,自幼不好书中文章,偷溜出家门,游历江湖,不求名动江湖,偏偏独恋花丛,成为江南勾栏画舫的常客。王公子幼年在王家学堂熏染出的儒雅,文武皆修,博得一众烟花女子的追捧倒贴。
已是他乡客,不问家门事。
王家明面上将其逐出家门,但血脉相连,如今王二公子客死他乡,王家人多少会怜悯几分。
君不白迟疑片刻,问道:“知会金陵那边了么?”
在三层见到去往金陵的快马,隋定风沉声道:“芸娘已派人带楼主的信物去往金陵。”
君不白饮完整坛酒,将酒坛投入海中,浪花飞溅,海潮卷起酒坛沉向海底。金陵天下楼那边自然有人应对,苏州这边,自己也该去见见为天下楼惹下祸端的原主,唤出长剑,剑身轻鸣,“谢湖生现在何处?”
隋定风思量片刻,回道:“应是去了太湖镜玄阁。”
“不回楼里了,随我去一趟太湖。”
君不白御剑凌空,隋定风揽一袖春风紧随。
太湖仙岛。
镜玄阁无数镜光投向湖心,有一耄耋老者撑船行至湖心,拦下谢湖生。
老者一身蓑衣斗篷,盘腿坐于船头,长眉垂肩,嘴中缺两颗门牙,笑道:“谢家洞庭湖的后生,好多年没见过了。”
谢湖生神情散漫,蹲下身子,用食指搅动脚下太湖,涟漪扩散,轻佻道:“老头,你也是镜玄阁的人?”
老者乐呵呵摇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