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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打开门,穿着一身蓝色和服走出来,他的嘴边还沾了点饼干屑。
敞开的衣襟里是白色的绷带,仍然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与脑袋上的绷带与纱布一样没有被主人解下。
他伸出手,擦去嘴角的饼干屑,伸出舌头在拇指上舔了一下。
我把手中的毛巾递给他,皱起了眉头。
“太宰先生,我一直想问,你是受伤了吗?”
从见到太宰治开始,他的身上就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仿佛刚从尸堆里走出来一样。
所以,我分不清究竟是他身上本身有伤,还是沾了别人的。
“原来雪奈小姐还是会问的啊,我还以为你对我这种身上缠着很多绷带的人习以为常了呢。”
他接过毛巾,放在头发上擦了擦。
“哈?”
我疑惑地抬头看他,反驳道“怎么可能?”
“看到一个脑袋、脖子和手臂都缠着绷带,并饿得要死的人从水里出来,此时跑过来询问的路人有三个问题,你怎么掉水里了?为什么那么饿?以及你受伤了吗?”
太宰治俯下身凑近我,鸢色的眼眸幽暗深邃。
“一般热心的人,在这三个问题当中,首先会问的是你是不是受伤了吧?”
这是……试探?
我感受到他身上满溢出来的危险感,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里。
呜哇,里面一片黑漆漆的。
我真的只是偶然碰见你,看你一身惨兮兮的所以才带你回来喂饱你好不好!
啊啊,总觉得有点不爽。
“失礼了。”
我暗自顺了一口气,抬手捏住他没有被纱布贴住的右脸,往外拉了拉。
“……咦?”
太宰治像是没有预料到我会这么做,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说啊,你究竟知不知道你的脸色多吓人?眼神涣散,面色苍白,肚子又吵得要死,一看就知道你快饿死了好不!”
我额角跳起,一时没忍住,又拉了下他的脸。
“虽然你缠着很多绷带,但你还能站起来,也没缺胳膊少腿,怎么看都是第二个问题比较重要吧!”
太宰治拉住我的手,捏住我的手腕,我顿时停住了动作。
他又凑近了些许,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
于是我瞪了回去。
看,尽管看!
看再多都是实话!
半晌,太宰治像是确认了什么,兴趣缺缺地松开我的手,直起了身子。
“给我去客厅乖乖坐着!”
气恼之下,我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拉住他的手腕,走到客厅让他坐下。
太宰治倒也是乖乖坐下,他环顾四周,然后撑着脑袋看着我。
“我只是开个玩笑啦,雪奈小姐为什么生气?”
我打开放在客厅角落的零食柜,从里面拿出红豆包,又从旁边的储物柜拎出医疗箱。
“当然是因为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真是的,我把你带回来可不是给自己找气受的。”
我一手拿着红豆包,一手拿着医疗箱,重重地放在桌上。
“你先吃这个面包垫垫肚子,我等下再给你弄吃的。”
太宰治极其自然地拿过红豆包,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嘴巴被食物塞满,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你不管我不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被我气到了不是吗?反正这个世界上,对有困难的人熟视无睹、视他人生命如蝼蚁的家伙多得是,你没必要强迫自己成为善人,因为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救下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恶人也不会因此而减少。”
“随波逐流不就好了吗?反正大家都那样做。”
我看着他把面包大口大口地吃进嘴里,脸颊鼓起,就像一只饿极了的松鼠。
顿时我松开紧皱的眉头,表情柔和下来。
“叮铃——”
风铃在风中摇曳,敞开的门外,紫藤花沐浴在阳光下晃动着浅紫色的花枝。
庭院里架着晾衣架,衣架上晾晒着粉红格子的床单和印有菠萝图案的浅黄色被褥。
金色的阳光从门外洒进客厅,沿着榻榻米照在矮桌上。
我低头看着被太阳照耀着的手,屈指拢了拢掌心的阳光。
“确实。无论帮助多少人,那样的人也不会减少,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为人总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发生改变,抱有初心的人少之又少,人性如此,所以呈现于世的事实也如此残酷,但是呢……”
我抬眼看向太宰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个世界善恶不是绝对的,善人可能会因为邪念、诱惑而变成恶,恶人可能会因为寻找理想、救赎而选择变成善。有人说‘人之初,性本善’,又有人反驳‘人之初,性本恶’,说到底,善与恶是人类基于社会道德的分类和定义,只是不同时代不同看法而已。”
“嘛,什么善与恶,这些复杂深奥的东西我不是很懂啦,对我来说,我只是做了想做的事,无愧于心而已。”
“就比如,有人在我眼前倒下,我就没办法放着不管。”
太宰治咽下嘴里的面包,微微愣了一下。
他的眼睛又变得像是混沌那般的黑,再一次望进我的眼里。
片刻,太宰治闭上眼睛,嘴角缓缓勾起。
“即使是倒在你面前的是挣扎在泥沼之中、浑身脏乱的野犬?”
他这样问着,再睁开眼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边的笑意明显了许多。
我听罢,忽然间想起鬼杀队的朋友们。
面对鬼舞辻无惨压倒性的力量,他们浑身伤痕,奄奄一息,甚至缺失了身体的部位,但是他们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泥土中挣扎,在血泊中挣扎,在死亡中挣扎,直到生命耗尽的最后一刻,眼里仍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我轻轻笑了两声,面色温柔地应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因为这是个残酷,却又无比美丽的世界啊……”
我看着掌心中温暖灿烂的阳光,闭上眼睛感受着它的温度,“就像这太阳的光辉,美丽至极,而每一个生命都有享受它的权利。”
太宰治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去看他此刻的表情,只是低头把医疗箱打开。
我再次看向他时,发现他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红豆包,一边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去听刚才的话。
但无论他听与不听,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只是在表达我自己的看法而已。
“太宰先生,快些把绷带解下来吧,虽然不知道你伤在哪里,但不管怎么说湿掉的绷带会让伤口感染的。”
“啊,我自己来就好了。”
一只修长的手拿走我面前的医疗箱。
我看过去,发现太宰治已经开始解下手腕上的绷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