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再不敢多言，慌慌张张下了去。一时这屋脊之上，重归静谧。</p>

桐拂听着，约莫晓得，这大约是南唐后主降宋前头两三年的事。但上回来，他不是已经出城降了？怎么此番过来，反倒是退回去了？</p>

思及此处，她心里更是烦乱，站起身四处察看，总该有法子能回去。</p>

长梯已被撤走，如此高的殿宇该如何下去？若直接跳下去，会不会就回去了？但若不是这个法子，这么高摔下去……</p>

转到殿后，眼前一亮，一对松柏亭亭而立，恰有枝条伸展于檐角之上。当下她再不犹豫，攀着那枝条往下。待双脚踏在主枝干上，她松了口气，抬眼恰好可以看见殿宇的匾额，建业文房。</p>

她约莫记得南唐时有个澄心堂，好似并未听过这文房。</p>

自半掩的高窗看进去，檀木书架望不见尽头，牙签万轴红绡艳。原以为昭明太子的玄圃藏书当是无出其右的，但眼前这藏书的殿阁，只怕是不差上下。</p>

但眼下她实在无心瞧什么藏书阁，需尽快想法子回去。正欲跃下树去，听着细碎脚步声近前，虽晓得她们应是瞧不见自己，但还是匆匆避入树影枝丫之间。</p>

“黄保仪，”有人恭敬道，“听说那霓裳羽衣曲，如今就在这建业文房，可是真的？”一个小宫女的声音。</p>

走在前面的女子，身姿窈窕，单是这背影已生出绰约无双的风情。她脸庞微微侧了侧，这么惊鸿一瞥，连桐拂都一时晃了神。</p>

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神仙般的人物……</p>

“正是，”黄保仪道，“这霓裳羽衣曲本是礼赞大唐开元天宝盛世的太平法曲，但安史之乱中，这支乐舞湮没，乐谱飘散几无可寻。</p>

惜彼时，答云七县十万户，无人知有霓裳曲。</p>

此番寻得残谱，陛下甚是欢心。早前令乐工曹生按谱寻声，曹生善琵琶，按谱粗得其声，但并不尽善。</p>

之后昭惠皇后亲自寻声，才将曲目补缀，虽是新音，却清越可听。”</p>

二人说着话已迈入文房内，不久那小宫女捧着书卷而出，很快离开。桐拂自高窗望进去，那黄保仪独自立在一处案前，正提笔录着什么。</p>

一位宫中保仪已是这般绝色，那大小周后得是如何的天人之姿……桐拂不觉唏嘘，正待移开目光，却猛地瞥见殿内不远处另一道身影，顿时僵住。</p>

黄保仪将手中黄经纸签帖抄录妥当，放入用上等丝织大回鸾装裱的书册之后，回身正欲往檀木架走去，不觉停了脚步。</p>

“又……吓着你了？”立在木架前的男子面显歉意。</p>

黄保仪捧着手中的书卷，袅袅婷婷礼了礼，“司书大人说笑了，文房能有大人垂青守护，实乃幸事。”</p>

“黄姑娘书学技能出于天性，妙于书札，才有这建业文房牙签万轴裹红绡。”</p>

黄保仪面显微赧，如烟霞澄映，“司书大人谬赞，实乃因陛下才高识博，精赏鉴，勤校勘编秩……”</p>

那之后他二人说了什么，桐拂再未听进半个字去。</p>

那位司书大人，不是金幼孜还能是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