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对自己狠,才能活
子展沉默不语,子产看大家目光都投向了自己,他清了清嗓子,无所谓说:“那就晋国吧(息肩于晋)——我们不是需要喘息吗,楚国毕竟是南方蛮夷,他们横蛮不讲道理,对我们的索求永无止尽,而且从来不顾我们的感受。
而晋国终究是中原国家,属于华夏文明,他们做事是讲规则的。天下事,就怕不讲规则,我们投靠了晋国,生活在华夏的规则之下,日子再怎么差,也过得去。
况且,从长远看,晋国的君臣和睦,能臣辈出——比如,赵武子,他终将成为晋国执政。这个人现在才二十多岁,但他的军事才能,以及治理国家的本领有目共睹。所以,在赵武子去世之前,我看不到晋国有衰落的迹象。
与此同时,楚国的南方,吴国正在骚扰不断,我听说吴国国君曾希望赵武去他们国家担当执政,但被晋国君主拒绝了。然而,从这方面可以看出,吴国学习晋国的心情是多么急切,吴国原本就凶悍,如何再学习了晋国的军事组织能力,在吴国持续不断的攻击下,楚国能否坚持住,很难说啊。
如此对比一下,晋国在若干年内,始终处于强盛姿态,而楚国日趋没落,我们应该投靠谁,不是很明显的嘛?”
子展勉强说:“但晋国也有秦国和齐国这个敌人。”
子产回答:“秦国人这次配合楚国出兵,一名庶长被杀,一名庶长(庶长武)被俘,全军只逃回了三百人,我看秦国受到这个教训,恐怕又会安稳二三十年……至于齐国,齐国国君那个一心寻死的小叛逆,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有胆量跟晋国叫板吗?顶多是背后捣捣乱而已。”
子孔拍板:“那就晋国了,决定了:咱投靠晋国……但是,我们该怎么投靠晋国。”
子展也在问相同的问题:“我们已经把晋国得罪透了,这次我去晋国军营,赵武子脸上是极度的蔑视——晋人从来不在意我们的投靠,我怕即使我们去了新田城,无论态度多么谦恭,晋人压根不把我们当一盘菜。”
几位成年人像一位童子询问计策,这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在两位正卿谦恭的询问下,子产稚声稚气的回答:“我有个办法,只是这办法对郑国惨了一点,因为它近乎于自残。”
子展不悦了:“你个小屁孩!有话就快点说,老这样吞吞吐吐——就算对郑国惨了一点,能有多惨,难道能比楚国人对待我们的态度更惨吗?”
子产回答:“到没有那么惨。”
子孔马上插话:“那算什么惨啊?简直是幸福……快说。”
子产回答:“当今形势,楚国弱于晋国,但晋国不拿我们当回事,他们要我们归附的决心远不如楚国强烈,因此我们才难以稳固自己的地位。从之前的战况看,如果晋国真的急了,楚国人一定会避让的。所以,目前的关键是:如何才能让晋国人致死力来与楚国争夺我们呢?
如果晋国人狠下一条心,准备拼命了——为我们的立场而拼命,那样,楚国必定不敢对抗,我郑国所有的问题就解决了。因此,我们只有想个办法,让晋国人珍惜我们的投靠,我们才能稳固地依附在晋国阵营里面。”
子展马上明白,拍着桌案大叫:“攻击宋国!以我们的国力,直接挑战晋国与楚国,那是不可能胜利的,但面对宋国这样的二流国家,我们还是能够欺负一下的。
宋国跟晋国关系好,只看这次宋国遭到围攻,晋国人哪怕借用属国与戎狄人的力量,不惜从西线调回刚刚结束战斗的赵武,也要南下救援宋国,可以想到,如果宋国遭到攻击,晋国人绝不肯善罢甘休。
让我们攻击宋国吧——晋国人不尊重我们的卖身投靠,我们就频繁攻击宋国,让宋国人不得安生。这样,晋国人会不耐烦了,会舍不得我们的背叛,这样,他就会重视我们。”
攻击宋国肯定会惹怒晋国,晋国人的报复心是很强烈的,郑国人的行为必将遭到猛烈地报复,这就是子产所说的“自残式卖身投靠”。
子孔决定了:“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必须做出选择,选择坚定地倒向晋楚阵营的一方,否则,非但国无宁日,看来离灭亡也不远了——就这样吧,今日商谈的要注意保密。让我们调动军队进攻宋国吧。
宋国是晋国最紧密的盟国,因此诸侯的部队一定会来援救宋国,那时我们便立刻顺服并与其结盟;然后楚军一定又来讨伐,我们再归附楚国——这,样晋国人一定对我们的反复愤怒不已,马上又会来攻……
晋国人有虎牢城,能频繁前来,而楚国人一定做不到频繁出兵,如此一来,我们终将与晋国建立牢固的关系。”
这个自残的策略一出,郑国大夫欢声雷动,一起弹冠相庆,赞赏说:“从今往后,我们郑国终于安全了。”
于是,郑国开始在宋国边境制造摩擦……
此时,赵武带领军队离开了虎牢城。晋军回国了。
这一年,晋国的情况面临的危机与窘迫,可谓百年不遇,但最终的结果却让人很满意,连栾黡这个一向跟赵武不对眼的家伙,也在兵车上笑着跟魏绛开玩笑:“听说,国中都悄悄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跟赵武子打仗有肉吃。我本来以为是武子军中伙食好,才让士兵们如此传诵,现在我知道什么是‘肉’啊。”
世界从来是不公正的,战利品的分配也是这样。这次战役赵武主持攻击行动,事后他按约定拿走了两成俘虏——因为参战的还有各大家族最后的家底,以及晋国附属部落,这两成的比例还算是高的。栾黡主持战利品分配,他就拿走了一半战利品,赵武拿走两成,仅剩不到三成战利品,由魏氏与士氏分享。
这份分配方案,在魏氏与士氏看来还算是公正的,因为这两家当中,士氏还算好,魏氏来到前线的是一个空壳子,魏氏主力留在国内,作为新军所部参加了西线战斗。因此,南线的魏绛手中只剩下几百扈从,另有数千辅兵。
用这样的参战兵力,能分的一成的战利品,魏绛很满意了。
士鲂也很满意,自从他战败之后,国内对他的风评直线下落,在那次败仗中,士家的顶级武士损失惨重,随后范匄又迁出了祖宗灵位,分走一部分力量,所以士家在战场上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如今他没有发一箭获得一个胜利,分享一成多的战利品,对这个结果,当然非常称心。
魏绛用老相识的口气回答士鲂:“这也许是武子年幼的时候躲藏惯了,他总有一种天生的直觉,能够敏锐发现敌人的缝隙,所谓他擅长‘突击’,武子说这源于幼年躲藏的本能,后来又被稍稍强化了一下,仅此而已。
赵氏力量薄弱,习惯了用最小的力量达到目的,武子已经把这个直觉锻炼成本能,一上战场,他总是在寻找敌军的缝隙,寻找敌军的弱点,而后用最少的兵力,凿穿那个缝隙,所以他的士兵,总是伤亡最小,收获最大——当然,最后一个特点很可能来自元帅(智罂)的家风。”
魏绛最后一句话是玩笑,栾黡逮到这么一个贬低赵武的机会,从不肯放过,他哈哈大笑着回答:“当然是元帅家风,赵武子加冠的时候来国都,那时他拘谨的像个孩子,谨小慎微的唯恐惹人不高兴,我记得魏氏和范氏当天就逼得他送出大礼,还被迫交出《百器谱》。
但自从娶了智娇娇之后,武子做人越来越吝啬,越来越喜欢打劫,越来越像智娇娇,这不是元帅家风是什么?”
士鲂比赵武还谨小慎微,公然谈论元帅让他有点不自在,他提醒:“诸位,我们这次因为赵武子的打劫,而各个兵车上堆满了东西、队伍里押满了俘虏,所以——我们就别指责武子了。”
栾黡笑着答应:“没错,这次我们也是武子打劫的帮手,怎能批评武子的行为呢?”
稍停,栾黡又开玩笑说:“新军佐,你跟随武子并肩作战多年,魏氏的损失缓解了吗?”
魏绛坦然一笑:“不错,这几年出战,我们的收获总大于付出,魏氏的领地也因为国君的赏赐,在不停的扩展……但你们也该知道,赵武子是什么样的人,跟着他在一起,钱总不够花啊。
比如前几年,我们跟赵氏一起开发通城,眼见得要有收益了,又要修建武威城。武子这次来,又跟我说,武威城太孤单,突出魏氏领地过远,容易让人绕过去攻击晋国本土,为了彻底屏障魏氏领地,他打算一拖武威城修建一座关卡,就命名为函谷关……
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为了防止秦国人绕路袭击我的领地,我打算修一座长长地城墙,把所有可能的行军路线,都屏障起来,武子对这个想法也很赞赏,并将其命名为‘魏氏长城’——瞧这个名字,多威风啊!
不过,为了修建这么一道长城,我们可能要将家族百余年的积累都用上了。今后,我们恐怕抽不出更多的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