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黡沉默片刻,回答:“等我们打败楚国人后,必须征服秦国人,只有一劳永逸的征服秦国人,这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稍停,栾黡转向了士鲂:“你跟秦人那一仗损失严重,这次的收获能让士氏的困境有所缓解吗?”
士鲂轻轻摇头:“我士鲂不孝,家族百年积累的力量被我损失殆尽,这次虽然有收获,但我更希望,今后次次收获都如这次一样,再来个三五次类似的战争,估计士氏的力量能够恢复。”
“还要三五次啊”,栾黡漫不经心的说:“没问题,这场战争将会很漫长,我们有的是机会……噢,今后打仗,需要尽量跟赵武子并肩行动。”
晋国其余将领悠闲地、散步时行军着。在后军,“老牌殿后者”赵武也带领许国军队与戎人,压住阵脚缓缓退却。
郑国人是老相识了,身处在郑国这个“一日三惊”的国家,沉重的赋税,压的老百姓喘不过气来,只要不是贵族,能有个机会脱离郑国,大多数老百姓是愿意的,而贵族……赵武俘虏队列中的贵族,都是心甘情愿的投靠者,为了表现,他们已经自发的帮赵武管理起郑国俘虏队。
幸运的是,那些郑国俘虏,多数都知道赵氏的俘虏政策,能到这样一个强势国家生存下去,他们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想到逃跑。
于是,轻松下来的殿后军彻底放松,由于他们战车上堆满战利品,便索性跳到地上,用两条腿继续赶路……
此时,后军主力是许国人,他们没有晋国人那样严明的纪律,所以,整只军队队形稍稍凌乱,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他们铠甲还穿在身上,武器还拿在手中。
当然,铠甲在身,是因为赵氏统一发放的保暖衣物实在无可替代。
天寒地冻,许兵的情绪高昂,身为小国寡民,以前许国人只知道东躲西藏,何曾有过列阵正面迎击楚国人,横扫“二等强国”郑国北部的经历,现在,跟着老大经过这几场战役,许国人直起腰了,他们骇然发现:原来他们的战斗力也不弱,原来只要他们组织起来,服从号令前进,胜利也能属于他们……
当然,那号令来自晋国人。
一名许兵边走边问同伴:“这次你收获多少?”
旁边的许兵用胳膊肘加紧了戟杆,伸出手来盘算:“我俘虏了五个人,按规定上交国相两个俘虏,回到国内,还要送给咱们国君一个,我还剩下两个——都是壮劳力啊。
回头国相(赵武)论功行赏,给我在甲氏附近划几亩地,我打算从赵城购买几匹驽马,开垦一片庄稼地来,三百亩地十匹马,每年按赋税标准出一名武士、七名仆兵(奴兵)服役三到六个月(按《国语》记述标准),养活家里人不发愁了。”
刚才提问的许兵很纳闷:“为什么要在甲氏附近划功田,我们可是许国人啊。”
刚才算账的许兵“哧”的一声:“你还知道你是许国人——咱们国相终究是晋国人,国相离职之后呢?国中的公子、公孙,会眼看着我们开垦的土地不动手?所以我一定要把土地划在甲氏,咱国家跟甲氏没有明显的国界,咱又是追随国相的老兵,到时候,公子、公孙如果煎迫的我受不了了,我干脆向赵氏寻求庇护,那时候,连家都不用搬,我就是一名赵人了。”
附近的许兵一起点头:“说的不错啊,这要按国相的话,叫做……先进经验。咱一定记住你今天说的‘先进经验’。”
许兵正在谈论,身侧走过了几名骑兵,这些骑兵,骑在一匹马上,身后长长拉着两三匹马,如今这些战马上,堆满了缴获物,马上的戎人骑兵,响亮的甩着鞭子,马蹄溅起泥土与积雪,溅到了许人身上。
“啐,戎人就是戎人,一点礼貌都不讲,我听说晋人行军队列不允许超越,他们这样超过我们,又算什么事?”一名许国人抱怨说。
“嘘,悄声点,昔日赵盾曾娶过狄女,咱们国相大人(赵武)身上也有戎狄的血脉,所以这些戎人骑兵被晋人算作‘赵人远枝’,分享的战利品份额都比我们高,怎么说,人戎狄可是正式承认国相是他们的‘戎子(部族首领)’,我听说,他们将官的待遇比赵人步兵还高。国相称他们为骑士,只比车士略低一等。”
“狗——我听说正式的骑士还是赵兵,这些戎人只能算骑卒,在赵兵正式的骑兵队列中,他们只能当辅助兵,如今,赵氏本族的骑兵连番作战,这么没能南下参战,结果轮到这群戎狄人耀武扬威了。”
这话才说完,路过的一名戎人军官扬了扬鞭子,用清晰地赵语回答:“许国人,我可是赵氏学宫出来的正式武备生,赵城学宫出来的武备生,国家武宫也是承认的,所以,我是晋国正宗的‘军都尉’,见了军都尉该怎么做,知道吗。”
许国人慌忙行了个军礼,不吭气了——他们虽然不服气,但必须承认:晋国人天生高人一等。
队伍长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刚才算账的许国人悄悄说:“不知道我把土地开垦出来,立刻向赵氏报备,赵氏能不能拿我当自己人看?”
这个问题大家没有回答,不过,所有人都暗自记在心中。
当年十二月底,晋军抵达国都,穿越棘门。与此同时,郑国农夫越界进入宋国领地,在宋国左师向戎所属的封地里整理沟渠,貌似准备播种,左师向戎暴怒,组织家族武装进行家族报复,向戎挥师侵入郑国,大肆搜捕边境地区的郑国农夫,大获全胜而回。
郑国卿大夫得到消息,大喜过望。子展说:“战争理由有了,我们现在可以出兵伐宋了。我们一旦伐宋,诸侯必定立即讨伐我国,等那时我们再表示顺服,同时向楚国求援。楚军来了,咱们再附楚,并加倍贿赂晋军,就可以免于祸患了。”
于是,郑国发出征召令,动员全国军队。
此时,新田城中,栾黡正代表出战的军队,向国君献俘——他是联军统帅,另外,其余出战的部队都是外国人,晋国人好面子,不愿外国人出现在献俘典礼上,所以远远地支走了外军统帅赵武。
赵武在棘门附近解散了戎狄人,而后领着许国人向甲氏开拔,穿越甲氏南部,抵达邯郸之后,他稍作停留,接受家臣的汇报。
武清首先上来汇报:“主,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进攻中山国,如果,明年没有较大的战争,我们就在中山国边境制作事端,引发中山国的入侵,而后发动家族报复,我认为凭借我们的力量,能一举攻下中山国。”
看来,郑国人的智慧不光属于郑国人独创,赵武在这里也不约而同,准备采取与郑国人相同的办法,用边境摩擦使战争逐步升级。
田苏建议:“中山国山地比较多,道路状况不太理想,昔年,征伐甲氏的时候,我们曾舍弃了战车而取得胜利,这次也应该彻底丢下战车,用骑兵突击,步兵尾随巩固战果的方式,快速拿下中山国,以便让战争尽快结束。”
正说着,从国都来的信使向赵武递上一份报告,汇报说:“齐策从国都传来消息,说国君接受栾黡献俘后,宣布延长专利法推行期限,要求各地领主永远放弃部分专利,少量重要的矿产专利,开放时间也延长到十年,以此补偿国民的损失。
另外,考虑到明年还有大战,国君许可百姓免税三年,如有变故,还将继续延长免税期……参加会议的领主都已经同意了国君的主张,韩起让齐策来通知主上,请主上立刻表态。”
田苏皱了皱眉头,回答:“大家都同意了,我们也只好同意。只是,国君开放的免税策略,对大领主有用,对中小领主则是一场灾难,因为国君和大领主可以从‘征税’中获得补偿,而那些没有资格参与征税分配的中小领主就惨了——这意味着,今后我们晋国的兼并会愈发激烈,在过几年,也许这世上不存在中小领主了。”
赵武反问:“田苏,别光指出纰漏,身为家族第一卿,你还要告诉我们应对方法。”
田苏点头:“我有三个策略,上策是把部分田地隐匿到许国,反正主上身为许国相,也有资格在许国领一份田地与薪酬,这份产业晋国征不上税,许国怎么征税,主上说了算。”
赵武摇头否决:“我身为许国相,多少人盯着呢,不能做出这样的行为遭人攻击。再说,许国毕竟是小国,人家卫国执政孙林父都把财产藏匿到晋国来,我把财产藏匿到许国,有什么用呢?难道晋国一声令下,许国国君敢不交出这份财产吗?所以,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那么,我还有中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