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东呆呆的看着远去的影子,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突然听到一声笑:“别看了,人都走远了,还想去追吗?”何亦东一惊,转身看九月兰竟然在身后,
“兰姨,你不是回山庄去了?”
“我想来送送,不行吗?”
何亦东接不上话,不知道九月兰打得什么主意,
“我最厌离别,却也舍不得她离开,两城虽说不远,但以后想见也不是随时可见,到了山庄门口想着还是来送送,终还是错过,哎……”
说罢,眼圈似是有些微红,何亦东虽然性子简单,但也知道这几句话非九月兰真心,可自己想得再多,也弄不懂这些女子,随她们折腾好了,心下念着一事:“对了,兰姨,这次苑城的事情,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如……”
话还没说完,九月兰一个眼神看过来,他识趣的闭了嘴,“那面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无需担忧;对了,你来得匆忙,是不是还没吃过东西,都午时了,我让刘妈去准备,随我去里面坐坐。”
何亦东虽觉汪绮文前脚刚走,后面他们便入绮园不妥,但想想这也是九月兰的产业,便随她进去了。绮园本就人丁不多,除了汪绮文,绿凝,丁海,翠儿外,就只有一个看门的老柴。九月兰进了前厅,刘妈让翠儿摆了几样清粥、点心、小菜,退了出去。
九月兰突然来了兴致,伸手在窗边的香柜里翻了翻,似是找什么东西,居然找到了乌梅茶,她笑道,“绮文这孩子,还是小时候这点心思。”
何亦东不禁呵呵一笑,汪绮文自小喜欢随手藏些东西,自许为所到之处皆youa惊喜,这个习惯至今未改,九月兰看似也笑了。何亦东从昨晚折腾到现在,确是有些饿,一番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九月兰在旁喝着乌梅茶,静静的看着他。
何亦东来太白山庄时十二岁,比汪绮文早一些时日。他在乐城的积善堂长大,九月兰刚来乐城时,除了生意还想积攒一些名声,做慈善自是最简单的捷径。
那天,她一进慈善堂,就看到一个半大的男孩正在被同龄人围殴,按在地上,鼻青脸肿,却也不讨饶,旁边还蹲着一个矮半头的孩子,瑟瑟发抖。九月兰上前驱散,问了缘由,却是这孩子替小伙伴出头,那些人抢了他的馒头;九月兰喜他眼里的不屈,身上的义气,结实的筋骨,坚毅的面容,细看起来竟还有几分单纯;
那时她也不过二十几岁,几番周折,在乐成刚刚稳下脚跟,刚好需要帮手,既然是长远打算,总要培养几个亲信,这孩子即看起来合适,便带了回来。她找人教他拳脚功夫,火枪骑术,也教他识了些字,十六岁便带他出门应酬,接来送往,出入黑白场合,二十岁便把乐今霄上上下下教他打理,何亦东也从未让她失望。
那积善堂说起来只是名字好听,却是假借慈善,做的是敛人钱财,租用童工之事,何亦东感念九月兰带他出积善堂,因知自己的过往,也珍惜今天的所有,所以九月兰要他做什么,他也从来不问缘由。
眼看着十几年过去,青涩的男孩已然成熟,乐今霄还有一些外场的事情再不用她费心,何亦东做事稳妥,又忠心,九月兰对当初这个选择,很是满意。
忆起往昔,九月兰轻轻叹了一声,看了看何亦东,突然走近,伸出了手指,拂掉了挂在他嘴边的点心,宠溺的一笑,温柔的道:“这么大的人,还是这样火三火四的。”
何亦东愣了一下,只闻得一缕幽香,凝脂滑唇而过,随即心猛的跳了几下,眼神呆了一呆,不敢直视九月兰,九月兰似是无心,却又似很满意何亦东这个反应,不再看他,唇边眼角的笑意却更浓了,即浓又充满着柔情。
已是午后,窗外的光斜射在屋内,半缕光散在了九月兰的身上,何亦东的角度刚好看得到映在地上袅娜的身影,这身影与汪绮文,娜娜是如此的不同,是成熟的女人的身影。
这影子,让他想起青春岁月里每个痴迷的夜晚,那是他自己的秘密。何亦东一时看着影子有些入神,影子突然动了一下,九月兰伸手抚了一下鬓角,何亦东猛的站起身,略口吃的说:“兰姨,那个,还有吩咐么,要不,我,我,我先回去。”
“白天场子也没什么事情,为什么着急走,想想好久你都没有陪我说过话了。”九月兰的眼神变得清澈而透明,像极了无辜;
何亦东语塞,从前,他确实喜欢围在九月兰身边,那时,正值青春懵懂,兰姨的一切都让他迷恋……后来他撞到几次李信从九月兰的卧室出来,那种不甘与心碎的感觉至今让他还有余痛,那个男人怎配得上兰姨?
再后来开始打理乐今宵,他便找了个借口搬到了今霄阁,从此若无要紧事,便不在经常回太白山庄了。和九月兰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像这样单独想处,想想近两年都不曾有过。
九月兰端着茶碗,看着窗外的树影,自言自语的说:“你们都大了,想起来十几岁你们随我入山庄,如今都是越发能干了,便是陪我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何亦东本不擅言辞,这个时候,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亦东,我知你心思纯净,我且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答我。”“恩”,
“我知你与绮文自小感情深厚,但若有一天,我真的与她水火不容,你帮谁?”
“兰姨,”何亦东诧异道,:“兰姨不是已与绮文言归于好,何有此问?”何亦东满眼不解,
“我只是说假如,未来不可测,人心不可测,谁又知道呢。”九月兰淡淡的道,“也许最近总想起从前的事情,也许是我老了。”声音里略带了些伤感。
何亦东抬头看着望向窗外的九月兰,淡紫色的罗裙,孔雀绿罗的披肩,微微盘起的发髻,一根银白水晶簪额外鲜亮,额头圆润光洁,只趁得一双眼平静无澜,端正的唇媚笑时似妖,而端庄时又似圣洁不可侵犯。随时而变的神情,不知心底隐了多少过往,曲线玲珑的身姿挺拔的坐在这里,只是一个影子便可让何亦东这等青年男子痴呆半晌。
何亦东脱口道:“兰姨,怎会老?”九月兰回眸一笑,起身走近了何亦东,捧起了他的脸,仔细的端详,一根手指不经意划过唇边,何亦东只觉口舌干渴,心跳加速,一动也不敢动,却头脑眩晕,他不可抑制深深的嗅着那甜美的味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的渴望,这是自己多年的一个梦,而今天,却怎么入梦了?
他的呼息越来越重,越来越浓,挣扎犹豫让他此刻无法思考,九月兰突然半弯了腰,在他的耳边轻吐如兰:“若真的有一天,我与她反目,选我好不好。”
也不待他答话,她俯身在何亦东凌乱的发间轻轻一吻,眼神清亮,声音柔媚入骨:“要常回来看我。”说完,便推开了他,转身走了。
出了绮园,九月兰回望园内,笑了,胜利者又或是征服者,怎样的心情,唯有她自知。屋子里的何亦东呆呆的坐着,似场梦,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