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绮文出了乐城的时候,并未想到,前方等着她的,并不只有魏朗。
苑城,方家。
今日一早,方展眉便收到了飞鸽传书,寥寥几字:“万事妥当,静待佳音。”看罢甚是安慰,收起信,匆匆去往后宅。
丫环引路,方展眉入了后宅的偏厅,厅内挂了一方素帘,他朝着帘内恭敬的拱手道:“四姨,刚刚收到乐城飞鸽传书,事情进展顺利,均已妥当。”帘内伸出一纤纤玉手,虽是在阳光下,也显得过于苍白了,方展眉递过去信签,片刻,帘内轻叹了一声:“老五行事还是这样毛躁,说得不清不楚。”那声音幽幽长长,十分悦耳。
方展眉道:“如此,才说明事情顺利,四姨不用惦记。”帘内人轻笑:“好好好,就你会说话,恩,那面可都安排妥当了?”“方庭刚出发,一会处理完农户的事情我就过去,那面还有五叔接应,会顺利。”
“你做事自是有分寸,只是,”帘内人顿了一下:“此次,若非必要,切不可伤人,能兵不血刃最好…….亦不可对人过于轻信了,事关方家与苑城,你自己也要小心才是,我本意此次不想你去,可你偏执拗。”
言罢,帘内人轻咳了几声,丫环璎珞递了秋梨爽喉,“四姨放心,那面都是自己人,我们自是以逸待劳,到是眼看着要入冬了,你也要注意保养身子,虽是旧年的顽疾,也不能太大意了。”
“知你孝顺,我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只可惜我一介女流,外面也帮不上忙,家里的生意总还是要你费心照料着,只是,如今乱世之中,要想保住祖宗基业,免不得要打破安逸,做些思量,若但凡能拖似一日,也不愿方家卷入这些纷争。”
“四姨说哪里的话,身为方家长子,安稳根基,光大祖业,本就是展眉的责任,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若当初听了您的劝,仔细些,也省得这许多麻烦。难为四姨为我操心。”
“这事并不全怪你,到底年轻,你也是为了方家和苑城。再说,人家要算计,暗箭终是难防,自责无用,往后思虑周全也就是了。”
说完又歇了一口气:“说起来这些都是小伎俩,是否有用也还未可知。到是你们在外头,要互相帮衬着,也要多留意。眼看着要入冬了,今夏各处又遭了洪灾,粮仓丰盈当为首要,平抑价格,稳定供应,不能让那别有用心之人,乱了苑城,毁了方家的根基。”
“四姨放心,我已交待下去了”。
“可恨那坏了良心的信源商行,竟然出了以粮抵贷这种主意,那眼见视野短浅的,便拿了存粮去抵了银子花销,赊账,再利滚利的借贷,长此以往,这苑城,都要被信源商行绑架了,方家虽不贪,只守着祖业,可这祖上的粮仓却被人惦记,不得不防。”说到这里,帘内的那人,又开始咳起来,
“四姨,休息吧,我知晓利害,前几天也组织了农户说清利弊,大家皆说要丰富粮食储存,不再去抵银子了,只是现信源商行那里,还有些我们的农户赊欠,有些前期抵的多了,后来粮食供应不足,现下还不上,我一会去看看可商议个缓兵之计,再找个机会添一把火。”帘内人点了点头,方展眉出门而去。
这苑城自古三面环山,北临沧水,土地肥沃,水流充足,是周边八城的粮食供应之地……方家祖上几辈已在苑城立足了根基,以土地农业为基础,后涉盐业,药业,商行,且世代为善,帮着官家拓土地,修水利,开河道,促流通,一时间苑城粮米,随通途可达。
方家世代野心不大,只想着好好帮衬着官家治理苑城,求个中庸便以足够。谁想到近几年来,天下乱了,朝廷突然就没了,虽新设了个中央,但各地军阀割据,也不知谁当家?乱世万事不平,再加上灾年连连,这本远离是非的苑城,因其粮食丰硕,也被卷入其中。
方展眉的亲爹方饶生前本是太太平平一商人,子孙运不济,膝下只有元配生的方展眉一根独苗,方展眉七岁那年生母因疾而终,方饶伉俪情深,心痛欲绝,自此未再续弦。谁料十几年前一次出外游历,竟意外带回一女子,说是旅途中偶遇逃难,施以援手,后暗生情愫,这女子已无家人,便随方饶回了苑城。
这女子性子有些寡淡,自来后一直住在后院,平日里鲜少出门,除了方饶父子,和几个带来的随从丫环,外面见过真面的没几人。因那女子聪慧明理,且从无是非,方饶甚为喜爱,方家大小事宜皆愿与其相商,家人们虽觉奇怪,但时间久了,也就渐渐习惯。因她在闺中时,家里排行第四,所以方府上下皆称其为四姨娘。五年前方饶临终时方告诉儿子,当年游历时,确实遇难,但实是四姨娘救了他,四姨娘于方家有恩,且为人聪慧,治家有方,日后需善待,有事可相商。
方展眉自懂事起就在四姨娘身边长大,视四姨娘为母,方饶死后为显亲切,就称四姨娘为四姨,方家大事小情均与其商议。
去年,一直平静如水的苑城,出了件新鲜事,外地富商来此新建了一商行,初建时说是为了帮助苑城流通资金,丰富经济,开始还算诚心,慢慢的就显露出本意,近日里竞打起农户们的主意,出了以粮抵贷的政策,搅乱心平如水的苑城,乱了人心,这是方家万万不许的。
方展眉与四姨细细思忖下来,推测商行后面定有其人,几经渠道打听,方知与洪城魏家脱不了干系,二人议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方好。于是,近期便散出话去,说是信源商行的东家,在洪城被中央征用了银钱,且限期还要取三百万,倘洪城一时筹不到银钱,必要到信源商行来龋
一时间,信源商行出现了挤兑的情况,这也就是前日里魏布庭与九月兰所述之事。
来来往往,是是非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