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里的地下室有一半做成私人影院,有个投影仪。

如果从幕布前面走过去,投出来的影像就会可笑地投到人身上。曾经有个笨笨的女佣不会从后面绕,直接从幕布前走过来给他端水喝。

“你妨碍成像了。”

古谷小小一个抱膝窝在沙发上,幕布反射的光将他的脸照得明灭不定。

女佣慌张地在幕布前停下给他道歉,脸上被印上花花绿绿的影像,像小丑一样滑稽。

沉重的隔音门加了阻尼,自然关闭不发出恼人的响声时,关门也格外缓慢。

门开时外面的光投到墙壁上,随着那道光线越来越窄,外面也传来窃窃低语

“这部片子他已经看了好多遍,我走过去妨碍他什么了?”

“嘘!他一个人应该也挺无聊的。”

“他也挺可怜。”

“那么多人伺候他,有什么可怜的?”

“那毕竟以后……”

门悄无声息地彻底合上,把所有声音隔绝在外,最后一束光也消失殆尽。

古谷将膝盖抱得更紧,直到电影的演员表放完,茉莉妈妈轻车熟路地推开门打开灯,把满满当当的餐车推进来。

这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往事,本该尘封在记忆深处,但古谷现在却将它挖出来了。

毕竟是和投影有关的小事,就像眼前的这个穿着脏袍子的人。

面前的“人”似乎完全看不见眼前的他,身体会时不时出现波动,古谷将手伸出去,手臂毫无阻碍地穿过它。

哪怕是所处的这个空间,天花上的壁画、四面的墙壁、厚重的黑丝绒窗帘……细细看去都有微妙的波动。

只有一开始的床和地面是真实的。

之前虽然是循环,但至少是有实体的,现在已经完全虚拟化了吗?古谷泄愤似的一拳打在投影人的脑袋上,当然没有任何作用。

周围看起来是一座宫殿,各处都是图腾和雕花,古谷试探着直接往墙外走,果不其然穿过墙体,外面是很长的外廊,可以直接到达庭院。

庭院里有很多雕塑,形状像一根根拔地而起的触手,上面刻满密集的陌生文字。

外墙是暗红色,看起来涂料已经风干成粉,墙根延伸到地面都是一片支离破碎的红色。

与其说是辉煌的宫殿,不如说是一座怪异的死城。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一队披着长袍的人浩浩荡荡从后面走来,他们密密匝匝把这条走廊填满,却几乎不发出声音,古谷低头看,原来都是赤脚的。

走廊一侧是庭院,另一侧都是一间间小房间,往远处看有一座巨大的殿宇,要容纳这么多人的也只有那里了。

古谷干脆跟着这行人往那里走,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走来的,古谷低头看地面,他们走过的地方,布满带有血和泥污的脚印。

看起来很痛苦。

通往殿宇的路不像想象中是宽敞的大台阶,而是像地宫一样的地下甬道,那些人在他眼前跪下爬行的时候,脚底板上尽是血泡。

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古代奴隶吗?

在走到地面的台阶之前,还有一片广阔的地下空间,根本不是这样夯土木构古代遗迹可以建成的范畴,非常可疑。

里面已经跪满了人,人在高大的殿堂里显得格外渺小,却又过分密集,就像一群人形蚁。

呆在里面每一秒钟都能感到压抑和呼吸困难。

这群人穿过跪拜的人群,直直走向深处的一扇小门。这里明明空间宏大,通道和门洞却小得可怜,就好像拒绝人进来一样。

易守难攻的地形,大量的奴隶……

所以里面躲的到底是怎样一个胆小如鼠又残暴无度的家伙呢?

古谷一路跟进去,又是摸黑走过弯弯曲曲的甬道,还往上爬了一小段螺旋阶梯,终于走出地下部分。

突如其来的光让他眼睛都睁不开,等恢复视力之后他看到宽大的座椅上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他第一眼就确定是阿帕斯,尽管和平时看的长相不太一样。

坐在椅子上的阿帕斯下半身还有人形,但是从腰部往上,胸腔大开,很多触手从里面伸出来,黑乎乎一团,像是在缓慢蠕动。

它的脸上半段是昆虫复眼一样的多只眼珠,镶嵌在凹凸不平的筋肉上,下半段全是向下生长的触须,看起来像一位畸形的,被寄生的,长胡须的老者。

可怖的相貌,骇人的气场,古谷却无端的感到一丝安心。而且现在阿帕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有几分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