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音淇瞳仁紧缩,伸手入怀拔出匕首,速度极快跃到车厢中,利刃抵在少年喉间,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少年稳如泰山,轻轻一笑:“今夜是打算在浔州安顿吗?”
梁音淇并不答话。
少年从容解释:“在下提前招呼过了,只是请您捎我一程。”
两人离得极近,他说话气息扑在梁音淇面上,细细听去,声线的尾声稍许颤抖。
梁音淇微微低头,见他裤脚沾染了几点血迹,迟疑片刻,收回匕首,后退着跳下马车:“你走吧。”
少年起身,大概拉扯到腿上伤口,疼得嘶了一声,但仍旧快速地下了马车。
梁音淇看着他:“就此别过。”
少年像是挣扎了一会儿,见梁音淇并无转身离开的意思,执着地要目送他离开,不由苦笑一声,难以启齿道:“能否……再收留我一晚?我实在身无分文……”
梁音淇不料他说出这话来,愣了一愣,险些忘了粗起嗓音,回身往客栈里走:“方才途径衙门,你可以去报官。说不定还能遇上好心官员送你回家。”
少年跟上几步,不再多问:“可我是逃出来的,断然不能回去。”
“你也……你是逃出来的?”
梁音淇回头打量他一番:“为何逃?你是被人追债,还是离家出走?”
少年无奈摊手:“都不是,也都沾边儿。硬要说得话,算被逼着离家出走吧。”
他处境与自己如此相似,梁音淇不免心头一软。想到若是自己没有提前备好金银,大概与这少年落得一般束手无策的境地,便似乎无法坐视不理了。
梁音淇妥协地叹息一声,转身向客栈楼里走:“就今天一天,下不为例。”
她领着少年一起进了屋,又同小二要了金疮药。少年道了声谢,挽起裤腿,擦净触目惊心的血迹,面不改色地将药粉往伤口上撒。
梁音淇悄悄别过眼。
擦完药草草包扎好,少年稍有些一瘸一拐的下楼去还药。再回来时身后跟着端着两碗汤面的小二。
小二搁了碗筷出去,少年招呼坐在床边的梁音淇:“趁热吃,厨房刚煮好的。”
梁音淇肚子诚实的咕噜一声,健步蹿到桌边坐下,吸溜了一大口,然后后知后觉:“你不是说没钱吗?”
“掌柜的说记房账上。”不同于梁音淇的热火朝天,少年慢条斯理,如同在吃什么珍馐美食:“多谢招待。”
梁音淇一口气哽住,片刻咬牙切齿:“你脸皮可真厚啊!”
“兄台放心,日后在下必定数倍奉还今日花销。”
嘴上吹牛,实际上半个铜板都没见到,梁音淇信了才怪。她没好气儿地把面呼噜完,见少年已老神在在地脱了靴子,打了水清理上面的泥土,愈发气闷:“你今后有钱,我如今拮据,没钱再多开一间房。你要么在楼道里睡,要么下去睡马车。”
少年将擦好的短靴放在门口,踩着袜子走近一点:“我以为兄台能够好人做到底,和我挤一晚上。”
梁音淇险些脱口而出男女授受不亲。她匀了匀嗓子,抱臂看他:“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何况她怀里还揣着往后安身立命的钱财呢。
或许是她的顾虑与防备过于明显,少年突然自我介绍起来:“在下绝非心怀歹意之徒。我姓江,单名一个珩字,家在广固城东南街,做丝绸生意。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梁音淇自从回到梁家,唯一出门的一回便是逃离。什么东南西北中的街道,她一概不知,便糊弄着点了点头,又怕临时编个名字记不准,干脆扯道:“我叫梁因。”
江珩唔了一声,思索道:“广固城姓梁的家府不多,唯有长巷的梁家,我还算知晓。那户梁家的老爷在朝中任职,听说共有三个儿子。不知梁兄排行第几?”
没想到他一开口便说对了家底。梁音淇哼了一声:“我和你相熟吗,你这般窥探他人户籍?我可没那么好运气投胎在这等人家,不过是小门小户罢了。”
说罢,梁音淇推着江珩出门:“我要睡一觉,你出去。”
门被紧紧阖上,又落了锁。江珩站在门外,缓缓浮上几分笑意。
到底还是年纪小,套话实在容易。
屋内,梁音淇尚未躺好,骤然反应过来,翻身坐起死死盯着房门。
她并未说过自己来自广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