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2 / 2)

季泽同淡淡道:

“让他去应酬。我叫你过来,当然是不忍心看你一个人身陷敌阵……还要主动帮敌人铺路。你心里肯定难受,所以叫你过来躲一躲。”

任啸徐道:“那可是你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爱人,‘敌人’这两个字,你还真能说的出口。”

季泽同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说:“爱人是爱人,朋友是朋友。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一开始就不打算参与。”

“所以,你才签了那份协议?明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让季家断绝和你的关系……只是为了置身事外?”任啸徐问。

泽同的思维从小就很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和任啸怀分开之后,变得像老虎一般,任何靠近的人都难免被他咬上一口。如今在一起了,大家都在担心他会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可他却安静乖巧得像一只小猫。

任啸徐抚了抚衣角,道:“泽同,我们的世界你当然清楚,有时候一切都只是因为背后的靠山。你失去了你的家族……你难道不害怕么?”

所谓世族大家,只不过是一个华丽的舞台。每一位子孙,都是这舞台上的提线木偶,背后那根线都是捏在别人手里。他们一个一个衔着金汤匙出生,在这舞台上粉墨登场,多数时候也只不过是为了演一出戏。

没有了舞台,提线木偶也只能是被舍弃的道具。

季泽同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却说:

“我当然怕……从我和你哥哥在一起的那一天,我就害怕我会失去他……分开之后,我又怕他不回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怎么搞男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叫你去搞顾家臣?因为我想知道,如果我和啸怀没有分开,我们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会不会像你和顾家臣一样……

“你搞了他之后,我又很害怕。我怕你继续和他在一起,我会嫉妒,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我又怕你不和他在一起,玩过了就扔掉,又坏了我心里那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梦……我怕。我怕的东西太多了……

“所以,到现在反而什么都豁出去了。既然顾家臣能够在你身边呆够一个八年……那我也可以在你哥哥身边,至少呆一个八年吧,能把我失去他的那段日子补回来,我觉得也够了。”

季泽同喃喃地讲述着这些话。任啸徐从来没有听他讲过这么多。八年来,他第一次讲出了自己对这段感情,和这段日子的感觉。

任啸徐也是第一次肯定了,原来季泽同整天在他耳边提到“顾家臣”这个名字,都是他故意的。这样的故意也说不清是善意还是恶意,季泽同对哥哥的爱已经浓厚到他必须在身边找到这样的一个影子,才能支撑他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听到这样的话,任啸徐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怒。

“家臣……在我身边呆的这八年,也不容易。我们两个都没少担惊受怕。因为有你和我哥哥的先例,所以我整天都会担心被棒打鸳鸯……担心到后来,只能疯狂地给自己找事情做,心想,要是我能把工作都做好,把任氏做大做强,让爸爸妈妈,让家族的人都开心……我总能把他留在我身边吧……

“家臣他常常跟我说,他总觉得日子就像在熬油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好不容易开心一两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接踵而至……这次的事情,真是让人无语。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那个哥哥背地里都敢那样算计他,我这个哥哥……背地里不知道怎样算计我呢!”

季泽同放下酒杯道:“怎么,你以为这件事……啸怀也有份儿?”

任啸徐道:“我只不过是这样一说。你别多心。”

“我多什么心?”季泽同张开双臂靠在沙发上道,“我说了,你们的事情我不参与。”

任啸徐说:“那你也放心,我不会跟我哥哥争的。他要扛家族的旗子,这个旗子就让他去扛。我在他手下做事也就够了。”

“难啊……”季泽同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除非你另立门户,否则,就算你们兄弟俩不争,你爸妈……未必不会替你们挑起战争来。”

任啸徐玩着桌上的一只打火机,冷冷的银色外壳上刻了一只简练生动的展翅鹰。听了季泽同的话,他把打火机扔回桌子上,道:

“那我就另立门户好了。反正我也不愁。”

季泽同又是一声无奈的笑,道:

“你愿意,你爸爸呢?他忍了你妈妈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把任氏交到啸怀手上。交给他……就等于交给了你妈妈……你爸爸断然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

任啸徐冷笑一声道:

“呵呵,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我哥天天睡你的床,他这个人难道你不清楚?他不会轻易受人摆布……哪怕是受妈妈的摆布。我哥哥若是继承了任氏,必定是一家独大……到时候只怕连我爸爸的地位都会被削弱。”

季泽同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会的……你哥哥我清楚,他就算有这个心,他也没有那个能耐。”

“哼,泽同,我看你是当局者迷。”

“我是当局者,难道你是局外人?我承认,我爱你哥哥。但是你不要忘了,咱们从小培养出来的那种判断力和直觉。就算被蒙住了双眼,也要清楚敌人的箭会从哪里发来。就算看不见,也要清楚自己人的救兵会从何处来营救……就算我爱他爱得失去了自我,也不会看不清他的真正面目,也不会错误地低估了他的真正实力。对你是如此,对他是如此,对我自己也是如此……我们,和我们的家族,都因为拥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才能长盛不衰,不是吗?”

季泽同的目光落在远处,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何物。

他的手张开来靠在沙发上,一如桌上那只打火机上面刻着的雄鹰。他的目光里却没有鹰的犀利,那深深的眸子就像蓄满了一池秋水,双燕飞过,剪剪微波,一点一点地滑向远方。

任啸徐的电话却响了。